这个黑衣人的身材削瘦,身高却不矮,就像一个麻杆一样,此刻他蜷缩在黑影中,如同一条毒蛇一般。
毒蛇,正在大帐中,小心的隐藏在阴影中。
就算他再像毒蛇,也终究不是一条蛇,而是一个人。而且他的名字也不叫毒蛇,而是脚秦锥!
他有一把剑,无缝无刃,只有一个细细尖锐的头,这剑比一般的长剑短上三分之一,不能劈砍,只能刺,像一把锥子一般将他面前的敌人刺死。
秦锥也是离歌楼的弟子,而且还是内门弟子,身份跟公羊藏刀一模一样。
他已经通过了下山试炼,为何也出现在穷乡僻壤的北寒极地?难道他就是魅姬口中所说的,梁壁派来对付孤桐的人?
是也不是。
秦锥确实是梁壁派来的,但是他却并不一定要直接面对孤桐。作为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与公羊藏刀截然不同,不好权势,独对修为技巧感兴趣,一身的修为和杀手技巧已经在离歌楼内门弟子中出类拔萃,独占鳌头,就算是梁壁问红衣之流的内门弟子,也对他另眼相看。
梁壁曾经在许多人面前称赞过他,“秦锥的剑,就是毒蛇的信,就算碰到再强大的人,也能够在无声间,将强敌刺穿。对于他的剑,就算我也得谨慎对待,稍有疏忽,必将不能翻身。”
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接到梁壁的传讯,秦锥便一路循着孤桐的轨迹,来到北寒之地的赤霞镇。
在巧妙的安排下后,孤桐正按照他的规划,一步一步的走入预设的陷阱当中。看到孤桐在一瞬间便击败了焦炎和孙英两人,躲在暗处的他,眼中也是闪出不可置疑的神情,原本还有些轻松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
这次接到的任务目标,似乎并不简单!
此刻,秦锥躲在大帐内的暗影中,往前走了两步,无声无息的来到焦炎依靠的帐幕后面,他的脚上缠着布条,走路很轻,落地无声。他手中握着的就是那把无锋的圆剑!那把短剑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着一溜逼人的寒芒,可是焦炎站在大帐外面,没有看到。
下一刻,他的手往前一送。短剑透过帐幕,透过强壮的身躯,带起一丝血花。
焦炎正在神志涣散之时,根本躲不过这致命一击,就算是全省时刻,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他也没有能力全身而退。圆剑缩了回去,带走了他的感觉,还有他的生机。
这一剑,已经刺穿了他强壮的心脏。
殷红的血从细小的剑孔中呱呱流出,将厚重的帐幕染红了一大片。秦锥又从身上摸出一把长剑,沿着上一剑的位置,再次刺穿下去,这把剑,却已是一把普通的长剑,有刃有锋。
焦炎的身躯猛的颤抖了两下,连遭两剑洞穿心脏,就算他体质强悍,也承受不住,嘴唇蠕动两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眼睛瞪得很大,瞳孔放大,无力看着天空的月亮,满满的失去焦点。
到死他也不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秦锥从大帐内走出,冷冷的看着死不瞑目的焦炎,残忍的笑了笑,嗜血的般的舔了舔嘴唇,走上前来,沾着他的还未干的血,在帐幕上写了两个小小的血字--“离孤”,然后翻过焦炎的手掌,将这两个字给挡住。
做完这些后,他被包在黑衣中的身躯,忽然消失于浓郁的夜色之中。
天冷,风寒,血已经冷了。
北寒军的驻地离着赤霞镇只有三十里之遥,凭借秦锥的轻功脚力,不需要多大功夫就能回到镇上,然后好好的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
天地间冷风萧瑟,他的心却是愉快的。
他走在林间小道,叫上的布条已经除去,一身黑衣也已经不见,换上的却是老林猎户长剑的皮衣短袄,他那把圆剑也不再身上,不知道被藏到了什么地方。
走了一会,前面就是回赤霞镇必经过的一处山间老林子,这个林子有点特殊,因为林中央,有一颗多人合抱才能抱过来的水曲柳。
秦锥走近这片老林子。
这篇老林虽然普通,除了那颗粗壮的水曲柳还有点特别意外,其他的跟世上其他的北寒老林一模一样,这个地方他已经来过一次,虽然那一次他没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但是他来过。他的记忆一向很好,上次夜晚中老林的温度也是很低,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这地方奇妙起来。
这处林子更加冷了,冷的像雪,即使是玄功深厚的他,也还是觉得冷。
林中的风,并不大,奇怪的是,凄冷的风中,却飘着一缕淡淡的香气,很淡很淡,像是酒的醇香。
秦锥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鼻翼,露出满足的神色,他从不喝酒,独爱酒香,这种飘在天地间的酒香,尤其是在渺无人烟的郊外,更加清淡,更加令人心醉。
脚步在不知不觉的加快了。
他已经完成了梁壁给他安排的人,所以他可以做他原意做的事情,找到这个酒香飘来的地方,莫不就是极令人感到兴奋的事情?
只是等他看到那颗粗壮的水曲柳的时候,轻快的脚步便向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出去。
尽管令他兴奋的酒香,就从树下缕缕飘出。
树还是那棵树,可是树下却躲了一个人,一个平凡削瘦的少年,坐在树下的雪地上,前面摆了一块方冰,冰上有一壶酒,两个酒杯,空气中的酒香便从酒杯中徐徐飘散出来。
秦锥眼中瞳孔收缩,他真想自己没有看到这个人,如果没有这个人坐在树下,他必然轻松欢快的从树边走过,不许做任何的停留,但是此刻却不能了,因为坐在树下的人,他认识,就在刚才还见过他。
坐在树下,喝酒的人,就是孤桐。
孤桐笑嘻嘻的看着远远站着不动的秦锥,脸上波澜不惊,却藏不住明亮的眼睛里那份狡黠。
“朋友贵姓?”孤桐笑道。
秦锥微扯着嘴唇,感觉风中的寒冷似乎更重了一些,微微躬下身子,讪讪笑道:“不敢,小人阿牛。”他穿着一身山中猎户的衣服,叫一个这样普通的有点土的名字,却正恰合。
“深更半夜,山道独行,朋友的名字,似乎并不适当。”孤桐依旧笑着。
秦锥低下头隐藏脸上的色变,颤颤巍巍的说道:“小人是这山间的猎户,半夜起来看看布下的兽卡捕到动物了没,小心从小就这样,总是害怕造成被其他镇上的猎人抢先了。”
孤桐露出一副相信的样子,居然兴奋的问道:“不知可有猎物上钩?”
“没有……”秦锥怯怯的说道,低着头,一直未曾抬起,那一双隐藏的眼珠却溜溜的打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啊。”孤桐忽然大声的说道,“可是我却等到了我的猎物,而且还是一只很奇怪的猎物,聪明且狡猾,功夫也是极好的。”
秦锥好奇的问道:“公子也是猎户?只是公子要等的猎物怎么还会功夫?”他的态度认真而真诚,与一般的山间猎户听到奇怪的东西后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孤桐望着他这样的表情,却有点忍俊不禁。
他问道:“不是。你猜出我的猎物时什么了吗?”
低着头想了一会,秦锥眉头皱的老高,嘴中却说道:“小人山间草民一个,见识薄弱,猜不出公子的猎物。”
孤桐从桌上的酒壶中,倒了一杯酒出来,送到唇边,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可是我的猎物已经来了!”
“在哪里?”秦锥也露出兴奋的神色,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孤桐放下酒杯,一字一顿的额说道。
秦锥终于抬起头,四下张望一番,然后疑惑的望着孤桐,说道:“这四周没有什么动物啊,连只狍子也没有,公子怎么说猎物就在眼前呢?”
这时一阵开怀笑声响起。
笑声是孤桐的,夜风吹来,他也快活的笑了。他轻笑着说道:“阿牛先生,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秦锥脸上露出不动的表情,过了片刻,像想通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公子的意思是猎物便是小人?”
孤桐点点头,道:“是!”
一向憨厚窘迫的秦锥忽然笑起来,笑的很淳朴,他笑着说:“如果真的是我,那就有人要头疼了!”
“谁头疼?”孤桐明知故问。
秦锥微微阖着眼睛,沉声道:“公子,猎物总是要被杀死的,如果公子的猎物便是小人,那么公子便是要杀死小人,可是小人却又三千个理由不能死,所以公子要头疼了。”
孤桐没有发怒,脸色也没有变,连眼睛也都没有眨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冰块上另一个酒杯,微笑道:“可是,连送行酒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浪费美酒,可是天大的罪过,你说呢?。”
“酒虽在,可喝可不喝。”秦锥微微抬起头看天,苦笑道:“而且我这个人,只喜欢闻闻酒香而已,并不喜欢喝酒,已经闻过酒香,就算是喝过了。”
孤桐皱眉道:“这怎么行?”
秦锥却已经重新迈动脚步,准备继续赶路,他突然觉得这树下的公子似乎精神并不好,竟然开出这样的玩笑,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陪一个疯了的公子闲侃了。
等他的身子从孤桐身边走过,孤桐依旧没有动作。
秦锥又往前走了一步,依旧没等来预想中的突然袭击,心中不禁的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就在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后背传来一股风声,极为凌厉。
孤桐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我一直在等你,阁下不喝杯水酒就走,似乎有点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