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飞扬被湿罗溟推搡着走向湿罗家的大车。漠时绝知道二人有交情,难得碰到了自然要叙叙旧,便先带其他人离去,等找到了客栈再来通知他。
“我们这大车叫‘湿罗冰阁’,我们湿罗家的人出行,都离不开它。”湿罗溟介绍道。
漠飞扬站在大车跟前,仰头望去,那庞大恢弘的车厢,确实就像一座楼馆。
上了车,湿罗溟先推开一扇门,进去不过三步,又有一道门,丝丝冷气从门缝中透出,借着壁灯散发出一层清光。
湿罗溟先将外面那扇门关上,再将里面的推开。漠飞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屋里就像一座冰窖,弥漫着浓浓的冰雾之气。
即便是修炼了火系功法,漠飞扬仍觉得丝丝寒意,忍不住抱紧了双臂。
当年在平宁家,也有类似一间冰屋,但那只是普通的冰气,对于修道者来说不算什么。而这里的冰气,却似蕴含着极为强大的灵气,能直接穿透人的皮肉筋骨,冻结人的灵魂。
漠飞扬调整好气息,才慢慢适应过来。湿罗溟笑道:“我们北方人,习惯了冰天雪地的环境,到了南方温暖之地,反而周身不畅快。所以我们打造了这间冰屋,装在车上,到哪里都带着。你看——”
他让漠飞扬摸一摸墙壁,竟是一层厚厚的冰壁。“这些寒冰,是从极北之地的大冰山下挖出来的,原是浑然一块,被工匠们从中凿开,才雕成现在这间冰屋。当然,外面饰以寻常木板,别人就看不出来。”
漠飞扬道:“这些寒冰,似乎能激发人的灵气。人住里面,吃饭睡觉上大号,不管干什么,都能自然而然地运功修炼,真是方便极了个哉!”
湿罗溟笑道:“辅助修炼其实也有限,住在这里,头一样好处便是降火气。”
漠飞扬又看这冰屋,里面的摆设跟寻常厅堂并无二致,只是略小些,桌椅也矮些。屋子里头,还有一架梯子。二人说笑间,有几个人从梯子上下来,问湿罗溟带了什么客人来。
湿罗溟替彼此介绍,原来那些人都是湿罗溟的长辈,在家族中是长老级别的身份。
“冰阁寒气伤人,不宜久处。溟儿你快将客人送回去吧。”其中一位老者冷冷地说道。
“是,九叔!”湿罗溟有些丧气地应道。
漠飞扬知道湿罗家此番出来,也是有所图谋的,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显然不是结交陌生朋友的时候。
湿罗溟不敢违抗叔父之意,只好将漠飞扬送出,说道:“再过五天,等这边的事了结了,我再来找你。”
他说的“这边的事”,多半就跟酒神鼎有关。漠飞扬也不多问,点头答应了。
下了车,已不是天酿客栈门口。显然刚才在冰阁里,车子就已经开动了。人在里面,竟安稳得毫无察觉。
漠飞扬让找物实搜寻其他人的气息,不久便找到一家小客栈。漠时绝等人也是刚刚安顿好。
晚膳毕,漠飞扬想找漠时绝商量,却找不到人,那三位碎玉使也不见了踪影。一直到亥时过半,铁手先生他们才神色忧虑地赶回来。
漠飞扬料定他们是去打探消息了,便问情况如何。铁手说道:“我们在这边有个接头的人。我去找他,说还没见到金翅、银耳的人。铜目前日就来了,说先去山里看看,原说好当天就回来,但一直没有消息。出去打探,留下的记号到了镇口就断了。”
漠飞扬吃了一惊,“难道铜目长老他们已遭不测?”他对铜目长老还是颇有些好感的,当日在扶苏城,碎玉盟主面前,铜目长老对他们也多有维护。
素蝉秋道:“难道夜家那人说的是真的?”
看似平静的小镇,底下不知潜藏了多少致命的杀机!众人不禁心头一沉。
子时刚过,漠飞扬忽从睡梦中惊觉。远远的,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惨叫声。
星练霞睡在身边,甜美的脸上微露笑意,也不知她在做什么美梦。漠飞扬没有惊动她,悄悄起身出房。
到了客栈外面,却见漠时绝、僧冷殿、鱼浅歌、素蝉秋并那几个碎玉上使都出来了。
“杀戮之夜!”僧冷殿脸上不无悲悯地说道。
漠时绝想着铜目长老的安危,决意要去查看一番,但客栈这边不能没人,于是留下僧冷殿和三位碎玉使,同漠飞扬、鱼浅歌、素蝉秋三人前往。
夜风凛凛,空气中微透着一丝血腥味。远远的,又有几声惨叫,不知何人又遭了毒手。
循着声音赶去,到了一处小巷子,月光不能洒照的幽暗角落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还是温的。
漠飞扬略使光照之术,发现那死者的身上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
“这……这是……”漠时绝吃了一惊,忙将其他几具尸体扳过来,却见其中一人竟是他们碎玉盟的银耳先生!
漠飞扬等人也都变了脸色,银耳先生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惨死在这里了!数了数地上的尸体,不多不少,正好十具!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拨人过来,已经全军覆没了!
到底谁是凶手?
如今镇上有大大小小各种势力,他们都在等酒神鼎出世。为了尽可能地扫除障碍,任何人都有可能对他人下手!
那些实力较弱的,来时梦想着得到一件能改变命运的神器,殊不知等待他们的,只有杀戮,只有成为别人脚底的枯骨!
当然,这也算是一种“改变命运”!
漠时绝叹道:“离酒神鼎出世还有五天。这五天里,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四人返回客栈。一位碎玉使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见了他们回来,忙道:“铁手大人,铜目大人回来了!”
“他在哪里?”铁手忙道。
“铜目大人受了伤,正在您房中疗伤。”
铁手忙赶回自己房间,却见铜目坐在床上,正在运功疗伤。僧冷殿和其他两位碎玉使替他看护着。
铁手等他收了功,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铜目凄然一笑,“还好死不了!”
铁手便问他出了什么事。铜目说前日进山,被一群人给盯上了。那些人行踪极为诡秘,而且实力很强,出手也很毒辣。自己不小心中了他们的陷阱,死伤大半。最后全靠几个兄弟拼死冲杀,才侥幸逃回一条命。
“我那些兄弟,大概都不在了。”铜目双目含泪,凄绝而叹。
“你北冥分舵还有众多兄弟,将来自有崛起之日。”铁手劝慰道,“对了,银耳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哦?”铜目愕然,“前日我碰到他们,还想邀请他们同去酒神潭呢。”
“你有碰到金翅长老的人么?”铁手又问。
铜目道:“听银耳所说,金翅长老本人并没有来,只派了五个碎玉中使。”
“才五个碎玉中使?”铁手皱了皱眉头。
“而且他们并没有联络接头的人,现在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奇怪,难道金翅长老不想夺得酒神鼎?”铁手若有所思地说道。
鱼浅歌道:“我看他是滑头得很!知道这里杀机四伏,就让别人来送死了。”
漠飞扬也说道:“看来金翅长老知道的,比我们多得多!”
铁手沉吟片刻,又问道:“铜目,伏击你们的那些杀手,你可曾看出一些端倪?”
铜目先是摇了摇头,继而缓缓说道:“他们的实力虽然很强,但也不至于高出我们太多。现在想来,他们最重要的还是在于配合,或进击或防御,组织得极严密极有章法。有点像是……像是‘天罡地煞’的路数。”
“天罡地煞?”铁手大吃一惊。
漠飞扬忙问端的,铁手边上的碎玉使告诉他,“天罡地煞”是紫玉皇族的一支特务小组,负责追踪、刺探、暗杀等任务,是整个天大陆最阴暗最恐怖的一支力量。
漠飞扬说道:“既然公主殿下都来了,有他们也就不奇怪了!”
翌晨,朝阳东升,洒下的金光又让整个镇子充满了祥和的气氛。那些躺在角落里的尸体,被镇上的主事长官悄悄地处理掉了,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出来,全都给我出来!”
忽然,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冲进客栈,将所有客人都赶出了房间。
漠飞扬等人也随着人群,到客栈外面站着。
出了什么事?众人私下里交头接耳,很是茫然不解。
“镇长老爷有令,所有外来客人,都到镇衙前会合,不得有误!”那些官兵嚷嚷道。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让镇长老爷如此兴师动众?难道说是因为这几日来的杀戮?但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镇长老爷屁也没见放一个,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审理案件了?
众人虽然满腹狐疑,却也没有违抗命令,再加上确实都很好奇,于是都赶往镇衙。到了那边,发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是来自外乡的修炼者,平时分住在各处客栈,今天早上居然都被赶到了一起。
这个镇长老爷倒也蛮厉害的,竟不怕得罪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汉!漠飞扬想想又觉得很好笑。
衙门里面,镇长老爷正端坐在大堂上,一脸严肃。下面吵吵闹闹,他只管拍着惊堂木,高喊:“安静,安静!”
过了片刻,有两个衙役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担架上是一具尸体,用白布盖了全身。
随后进来的,是几个面皮焦枯的人,正是丹家的人,却不见辈分最高的丹愚信。想来这种小事,不必惊动他老人家的大驾。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灰衣男子鱼贯而入,隔开众人在两边侍立,接着便见玉曼曲公主脸色凝重,步履沉沉地进来。
镇长见了公主,忙跑出大堂,扑通一声跪拜下去。
玉曼曲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镇长忙将公主让至上座,玉曼曲又道:“你是主审的大人,我在边上坐着便是了。”
漠飞扬吃了一惊,那死者到底是谁,竟连公主殿下都被惊动了?
陆陆续续的,又有许多外乡人赶过来。漠飞扬发现,就连住在镇外的夜家,都有人来了,其中一个便是夜灵。
众人已将衙门挤得水泄不通,镇长老爷竟还不宣布开审。众人议论纷纷,但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这时,衙门外一阵轱辘轱辘的声音,是湿罗世家的人到了!他们一下车来,地上就卷起了一阵阴寒之气。
镇长老爷忙向公主殿下请示,玉曼曲点了点头。镇长老爷便吩咐衙役将那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众人伸长脖子看去,都想知道那死者究竟是谁。
白布掀开,担架上躺着一位须发皆白、脸色枯黄的老者。
愚丹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