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乱石堆里的赵危,此时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直到此刻,闻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有了些许的松懈,这一放松不要紧,五脏六腑中传来的疼痛愈加的猛烈起来。如果,她当时能够看到自己的意识海洋的话,她一定会感觉到后怕的:原本平静如镜的海面,此时早已是腥风号涛,巨浪滔天,一股股乱流从海面下的深处狂涌而出,整个海面就像是沸腾了一样。
自从三年前开启了识海第六层,这是她的意识本源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在圣器刺穿了赵危心脏的那一瞬间,明明已经成功的压制住了对方,可是却被赵危心脏处爆开的那股莫名的强大力量所伤。而且,不单单是如此,赵危最后的那个姿势仿佛在说: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我的心脏就在这里!
哎,若不是已经有人进入了世界之心,令我不得不想要速战速决,当时这一击我必将留有后手,也不至于受伤如此……赵危啊赵危,你是故意的,对吗?
闻婉沮丧地摇了摇头,向着插在赵危心脏上的天道圣器·凯尔之光伸出了右手,片刻之后,她惊讶地叫出声来。
天道圣器,是将包含了天道的大智慧融入其中,以纳灵体为媒介所制造出来的器。它与普通的器不一样(比如腾杰手中形似手枪的器),使用者的一部分意识印记必须赋予其中,人与器的意识相通,才能人器合一,方能将天道圣器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作为永恒圣地三大长老之一祭龙尊者座下的每个黑翎猎手,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天道圣器,而作为黑翎猎手中的佼佼者,闻婉的天道圣器就是凯尔之光。永恒即天道,天道即永恒,天道圣器不仅是黑翎猎手御敌的神兵利器,更是永恒圣地宣告大千之上,唯我独尊的标志。而此时此刻,那柄刺穿了赵危心脏的匕首,不仅暗淡无光,甚至连闻婉留在其中的意识印记都已不复存在。
天道已毁,纳灵体破碎,此时此刻,名为天道圣器·凯尔之光的匕首上早已布满了数不清的细小的裂纹,就像是一把陈旧的普通刀具,恐怕再也无法重现先前的光芒了。
闻婉仰天长叹,整个人显得又萎靡了几分。天道圣器被赋予了使用者的意识印记,从某种意义上讲,天道圣器就是使用者身体和意识的一部分。而今天道圣器破损,闻婉的意识本源连带受到的影响,恐怕已经超过了天道圣器本身所能体现的价值了。
“这就是你的底牌吗?即使是死,也要最大限度的削弱我的实力,赵危,你真的做到了。”闻婉仰天长叹,“可是,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止我获得世界之心吗?你也太小看黑翎猎手了。你在黄泉之下好好看着吧,就算是没有了天道圣器,世界之心依然是我的囊中之物,这,就是我与你们这些凡人之间的差距!”言罢,闻婉没有再多看一眼赵危和她的匕首,向着世界之心处缓慢而坚定地走去。
周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一生:男人出生在贫民窟,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恶劣的生长环境,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这些不仅没能将他摧毁,反而铸就了他倔强的性格,当然,包括那些必将跟随着他一辈子,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从恶劣生长环境中带来的种种恶习。尽管如此,周磊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个男人的内心,一直都埋着一颗善良的种子。
第一个为这颗善良种子浇水施肥的,是个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喜欢戴着复古鸭舌帽的名叫腾杰的中年男人。没人记得那天是哪一天,男人在一次帮派械斗之中被打成了重伤,大医院是不会接收这样的病人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来自于平民窟的野蛮人是绝对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用的,所以受了重伤往往就意味着自生自灭,意味着在绝望中孤独地死去。就在这个时候,腾杰收留了他。男人在腾杰的家中一躺就是大半年,在这段时间里,腾杰给予了他从未感受过的关爱。或许,这就是父爱?男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他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父爱,不过,在他的心里,腾杰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成为了他的父亲。
男人在身体恢复了健康之后,与贫民窟断绝了一切联系,改了名字,换了身份,追随着腾杰,成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时空猎人团队——烈马,由此开启了全新的生活。再后来,男人遇到了雪儿,他这一辈子之中最重要的女人。
在见到雪儿的第一眼之后,他的心里就已认定,将来他必定要娶她为妻。雪儿的身世显赫,父母都属于社会阶级中的高层,不过,由于政局动荡,家道中落,父母无端被卷进了政治的漩涡之中。就在雪儿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绝望之际,男人将所有伤害了她父母的人都杀了,也因此犯下了滔天大罪,被全国通缉。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就在他下定决心离开雪儿,离开那个国家,开启他逃亡生涯的时候,雪儿从背后紧紧的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男人告诉自己,为了她,就算是粉身碎骨,就算是灵魂在地狱中永世折磨,就算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林震,是在一次烈马行动之中,男人冒着生命危险,甚至违抗了腾杰的命令而救下的退伍老兵。男人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因为林震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根烟丢给了他。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必还他十分,他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头脑简单,心思却极其细腻的人。林震被男人的行为打动,随后不久就加入了烈马,成为了烈马的第四位成员。
萧望峰,那个第一次见谁都会腼腆得脸颊通红的小男生,男人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还有平时不善言语,但是却从内心深处认可着烈马团队的谭海谭春两兄妹。每个人都是男人生命中重要的、无可替代的一部分。所有人在一起,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高歌,一起闯荡,这就是烈马,寄托着腾杰和男人心愿而成立的大家庭。
恍惚间,梦境一转,雪儿出现在了梦境舞台的正中央。她哭得痛彻心扉,双手向着周磊伸来,嘴里哭喊着,嘶吼着:干嘛停下来?快跑啊!跑啊……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张谦……张谦?
周磊感觉到视线一片模糊,梦境中的片段就像是十倍速播放的老式放映机,也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他感觉到天旋地转,大脑有一种随时都要爆炸的感觉。当周磊的忍耐到了极限之际,那种眩晕感突然消失了,随着视线逐渐恢复之后,他发现他已身处在一个黑洞洞的空间之中,而一个莹绿色的光球就悬浮在他面前不远处。
莹绿色的光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虽然没有人能告诉周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好像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周磊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是张谦血肉模糊地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
周磊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手背那些可怖的倒刺,再看到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变化,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之后,一行热泪,从周磊的眼中喷涌而出……
你是一个好人,而如今,你的生命到这里就结束了,而这些,都是我干的。
这就是摄灵魔瞳的可怕之处,那只仿佛来自于无尽深渊,能够看穿一切的血红色眼睛,有一种可怕得能力——摄灵炼魄。将死之人的魂魄,被血瞳所吞噬,此为摄灵。魂魄的记忆和人格将会成为摄灵魔瞳的一部分,逐渐吸收殆尽,此为炼魄。周磊本已沉睡的意识,在看透过张谦魂魄而看到了他的一生之后,居然成功压制住了已经彻底苏醒了的摄灵魔瞳的意识,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张谦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浸染了鲜血的红绳。透过张谦的魂魄,周磊知道,这跟红绳对张谦和雪儿而言,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他弯下腰,将红绳从张谦的手腕上解了下来,放在了最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死,等我将它交给雪儿,再替你们夺取世界之心之后,我会自行了断的。摄灵魔瞳,虽然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愤怒和仇恨,张谦也不会死。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害别人,可是,你偏偏却利用了我的愤怒和仇恨……你不仅毁了我,也毁了他,还有他爱的和爱他的人,所以,就算是以死谢罪,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同归于尽……
周磊强忍着心底深处传来的一阵阵绞痛,带着一种决绝的信念,走向了世界之心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