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州久久难以攻破,庆州城岌岌可危,这时又接到石雄私下接见蒋玉乐的密报。八 一w★w w .★8 1 zくw .杨昊心惊肉跳,一连数次问张伯中:“他不会背叛我吧。”
张伯中安慰他说:“背叛大帅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只是绥州不破,大帅也别指望他能坚守多久。”
杨昊拍拍心口,感叹道:“人心隔肚皮啊,试问这天下就没有可信之人了么?”
羊弘扬来催军粮器械,见杨昊愁苦,便笑道:“你愁眉苦脸,仇士良必也没好日子过,且耗着吧,如今咱们不比谁先胜,只比谁先败。”
杨昊笑骂道:“你说的轻巧,你看我这头,添了几根银。”
羊弘扬道:“你日子难过,我日子就好过吗?你知道刘盘是什么人吗?我真是瞎了眼认你做大哥,这真是背后下刀子不带眨眼的。”
杨昊哈哈大笑,忽报吴成龙来到了军营。吴成龙一见杨昊的面就拱手笑着说:“恭喜啊,恭喜,杨大帅,万千之喜。”
杨昊道:“喜从何来?”
吴成龙道:“打的仇士良投子认输,难道不值得恭喜?你马上就要封侯了怎么不值得恭喜。恭喜,恭喜。”
杨昊道:“休说那些扯淡的,我啊,快顶不住了。”
吴成龙道:“你顶不住,他仇士良就能顶得住?你**的好部下呀,三路大军大闹关中,京兆府风声鹤唳,长安城草木皆兵,那谁顶得住?粮道被切断,数十万神策军卧在雪窝里饿肚子,这仗还怎么打?长安东门一开,勤王之军纷至沓来,关中眼看不姓仇了,你说这仗还怎么打呢?这不,仇中尉也服软了不是。”
杨昊道:“可我听说,蒋玉乐正在石雄府上做客呢,他要是冲出来捅我一刀子,不等他死,我先死了。”
吴成龙撇撇嘴说:“哪能呢,一家人,怎么会在节骨眼上让人在背后捅你刀子呢。你放心好了,麟州那边万无一失。”
杨昊说:“既如此,何必求和。再耗他几天,愁死仇士良,你们不就皆大欢喜了。”
吴成龙哈哈笑了起来,走到杨昊身边,低头看了看那个沙盘,轻声说道:“愁死了仇士良,谁保家主做皇帝呢?圣主现在可是数着日子过啦。”
杨昊哼了声:“你们耍耍嘴皮子,却要我在这流血流汗担惊受怕,天理不公啊!”
吴成龙说:“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你这场辛苦,世人皆知,你赚大啦。”他躺到杨昊的摇椅上,摸摸那毛毯,啧啧嘴说:“这要是不给封侯,真是对不起你,瞧瞧,堂堂的大帅,晚上就睡这……。这能睡人吗?”
杨昊没好气地说:“有地方睡也睡不着。废话少说,眼下这局怎么解?还打不打了?”
吴成龙道:“没好处你还打个屁呀。撤军,从你这儿先撤,文老爷子回长安,庆州城外立即解围,待大军撤走,你派到关中的那三匹虎也就可以撤回来了。”
杨昊说:“不行,刘盘必须留在京兆府,我怎么知道你们谈了些什么,等我撤了军,你们翻脸不认帐,把我给卖了,我找谁去?”
吴成龙沉下脸说:“你赖着不走?我可要提醒你,关中可是神策军的地盘,放块肉在狼窝里,你就不怕丢了。”
杨昊道:“谁是狼谁是肉还不一定呢。我就不明白,我放一支军队在城外为你们奥援,你们怎么就不乐意呢,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嘛。”
吴成龙寒了脸,说:“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杨昊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一语说僵了,两个人像两只准备斗架的公鸡,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良久,吴成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除非你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她了。”
杨昊道:“既然说开了,也好。除了封侯做元帅,我还要做皇帝的女婿。你听好了,李晴必须跟王崇文离婚,必须风风光光地嫁与我。”
吴成龙说:“好,我回京就劝他们夫妻离婚,姓王的要是不识相,我就找人做了他,但请你以后口风紧点,别让人家知道是你逼死了她丈夫。你想把婚礼办的风光些,好说,将来家主登基,封她做个光明正大的正牌公主。让你风风光光地做皇帝的女婿,不过兄弟也要提醒你,皇帝的女婿可不好做啊,醉打金枝的故事本朝可只有过一次。”
杨昊笑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敢娶她,就有克制她的办法。封官加爵后,刘盘撤出,公主到我营帐,余炎炉撤回,等我做了大总管,孟明再撤。”
吴成龙道:“你就那么想做大总管?你可别忘了,按祖制,大总管可得常驻京城。你愿意吗?”
杨昊笑道:“去就去,我怕什么?”
吴成龙道:“你舍得这份家业吗?”
杨昊嬉笑道:“我这份家业从何而来,没人比你清楚了,你说我会舍不得吗?”
吴成龙道:“那我就把你的意思转达上听,希望家主能准你所请。”
说完了正事,杨昊留吴成龙饮宴,吴成龙不愿,杨昊强拉着他不让走,又吩咐东方兰二人饮酒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搅。杨昊心宽,一时酒多话多,一时问起了孟瑶,吴成龙闻言寒下脸来,低着头一言不。杨昊不管不顾地追问道:“天下太平了,昊天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她,她,她还好吗?”
吴成龙道:“不好。”
杨昊醉眼朦胧地问:“你们吵架啦?还是……”
吴成龙道:“你别猜了,她已辞去昊天的大掌柜。”
杨昊喷着酒气说:“好,摩纱有高人,见好就收,好!她是回摩纱了吗?”
吴成龙道:“没有。他们要安排她进宫当皇妃。”
杨昊瞪着眼问:“当皇妃?她也老大不小了,还能宠她吗?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摩纱怕你们爽约,派她做监军呢。”
吴成龙道:“胡说八道,什么监军,你喝醉了。”
杨昊嚷道:“我酒醉心里明,你没醉却糊涂。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早将她拿下,如今倒好,鸡飞蛋打一场空。”
吴成龙冷哼道:“还两情相悦?酒醉心里明。你怎会以为我跟她有儿女私情?”
杨昊道:“你休要抵赖!记得当年咱们逃难到小仓山下,她要去见曹周,你怎么说的?你瞪着眼吼她:‘你逞什么能,他就是个无赖,小心溅了你一身臊气。’她作何反应?她竟没生气!当时我就纳闷,这还是我那快意恩仇的二表姐吗?后来她说要跟我假扮夫妻,夫妻一心,气死某人。我想,不对呀,就算要扮假夫妻气曹周,也别找我呀,我那时落魄的跟个乞丐似的,像大掌柜的丈夫吗?要扮也应该跟你扮呀。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哪是要气曹周呀,曹周有什么好气的,一个粗鄙无知的山贼而已,她要气的人其实是你呀,我的好二哥你呀。想想晚上生的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你们斗气,让我顶缸呐。那个半真半假,忽冷忽热,把我折腾的,真是生不如死……”
吴成龙冷笑道:“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我都忘了。”
杨昊借酒疯,嘿嘿笑道:“你会忘么?我们在客房里做夫妻戏的时候,你在哪,你没恨的牙齿痒痒?你没有要冲进去杀我念头?我操你娘的……你没话说了吧,让我猜中了吧。我们长安诸兄弟中,我原来最佩服的人是你——拿得起放得下,活的潇洒。如今看,你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所爱的人在身边却不敢爱,活的多憋屈呀,这么些年真是难为你了呀。”
吴成龙闷闷地饮了口酒,道:“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木已成舟。”
杨昊拎着酒壶,手舞足蹈地说道:“那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把她给夺回来。你若有心,兄弟愿助你一臂之力。拼着这西宁侯不做了,也帮你把她抢回来!哈哈……”
吴成龙寒着脸饮完杯中酒,说:“你醉了,自己保重吧。”丢下烂醉如泥的杨昊不管,连夜离开了大营。
……
转眼已是开成五年的正月,雨雪飞飞,绥州城里的三万大军只剩最后一支了,文世茂站在北城城头,最后望了眼白雪飘飞的北国山河,感慨地说:“北国风光,一直如斯,可惜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幕宾应古流宽慰他:“老先生何必如此伤感呢。”
文世茂道:“我有什么伤感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嘛。我只是偶一些感慨罢了。”
这时,亲军校尉孔捷来报:“城西来了一支人马,送来了这封书信。”
应古流接信在手转呈给文世茂,却问孔捷:“来了多少人?什么装束?”
孔捷道:“约二十人,像是契丹人。”
文世茂道:“不必猜了,是杨昊,他是来臊老夫的。”
应古流道:“无礼之甚,让他吃个闭门羹。”
文世茂拍着信纸笑道:“不见不行啊,你看他说的,我若不见他,他就不让我走呢。”
孔捷怒道:“这厮真是无礼之甚!”
文世茂喝道:“放肆!他现在是检校礼部尚书,西北兵马元帅,总统四镇节度使,西宁侯,当朝大员,岂可胡言!”
应古流笑问:“那咱们就去会会这位西宁侯?”
文世茂点头允道:“慕臣你去安排。”
杨昊是在绥州城外的草亭里见到的文世茂,四名健卒抬着老将,左侧是幕宾应古流,右手是护军孔捷,身后还立着一位威武挺拔的将军。
杨昊心里暗笑:老东西果然奸猾,为了避免参拜我这个西北兵马元帅,竟装起病来了。果然,文世茂见了杨昊就假装要起身参拜。
杨昊忙上前扶住,眼中含笑道:“没想到老将军竟是如此儒雅的一个人,我以为杀人如麻的文老将军应该是尊黑铁金刚呢。”
文世茂道:“老夫也没想到杨帅会这么年轻,倒像是老夫的孙儿啊。”
杨昊道:“如今这世道拳头硬的是祖宗,软脚的螃蟹才是孙子。”
文世茂道:“那咱们俩谁是硬拳头,谁是软脚蟹啊?”
杨昊道:“年轻气壮拳头硬,年老气衰软脚蟹嘛。”
文世茂道:“胡扯,年纪老的才是祖宗,毛没长齐只配做孙子。”
……
应古流听二人斗嘴,把嘴直撇,暗道:“这两位也算是当世豪杰了,怎么一见面就跟痞子骂街似的,如此的粗鄙不堪,这成何体统嘛。”
于是忙插话道:“眼看这雪越来越大了,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学生在前面的小庙略备热酒一壶,二位还是庙里说话吧。”
文世茂说:“甚好,两个兵痞在这能争出什么名堂,咱们还是学和尚清静清静吧。”
杨昊驳斥道:“兵未必就是痞子,和尚也未必都清静,我看天下的和尚多是六根不净。”
眼看俩人又要拌嘴,应古流赶忙前面引路,领着二人进了路边的一间古庙,那庙早已毁于兵火,只剩大殿未倒,不过也四面透风了。
应古流和孔捷扶着文世茂行入庙中落座,杨昊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老将军说。”
应古流眨着眼,孔捷黑着脸。俱都不语。
文世茂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一面斟酒,一面问道:“你邀老夫,究竟有何话说?”
杨昊道:“还老将一样东西,索一样东西。”
说着话,他递给文世茂一封书信,书信是王福林的。
文世茂认得王福林的笔记,惊愕地问道:“他还活着?”
杨昊道:“国之栋梁,岂敢摧折。可惜那一万锐卒现在是一个不剩了。”
文世茂的眼眶有些濡湿,他收了书信,端起酒碗道:“老夫谢谢你。”
杨昊说:“你不必谢我,要放回他们回去,你得给我一样东西。”
文世茂道:“你不必说了,这东西来日一定奉上。”
庙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十步之外已经看不见人影。应古流搓着手,哈着气跟身边像雕塑一样肃立的孔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瑞雪兆丰,看着架势,关中今年又是个丰年。”
“这儿雪大,关中至今一片雪也没下,怕是这里遭白灾,关中遭旱灾。”孔捷答道,声音又冷又硬。应古流叹了口气,摘下耳朵帽,使劲地搓了搓耳朵,跟孔捷说:“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天黑前就赶不到驿站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催催大帅。”
孔捷皱着眉头望望天色,默默地点了点头,正要动身,却见文世茂已经拄着拐杖,送杨昊到门口了,孔捷和应古流连忙上前搀扶住文世茂。
杨昊正向文世茂拱手告辞呢:“山高路远,泥深水滑,老将军多多提防,别摔了跟头。”
文世茂道:“杨帅也要防备着今冬雪大明春缺粮,小心别饿死了。”
目送着杨昊一行上马离去,应古流道:“这厮当真不愧为长安城的无赖出身,真是……辱尽斯文,满口喷粪。我呸,我呸!呸,呸,呸!”
文世茂说:“小人得志罢了,让他猖狂几天吧,希望上天收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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