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坐在看台上的承徽帝见底下的侍从们慌作一团,脸色有些不愉。
下一瞬却突然看见顾依依骑马冲开人群,一直冲到了观席台前,惊得胆小的嫔妃花容失色,满座尖叫。
顾依依猛的一扯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这才堪堪刹住。她鬓发凌乱,头上的束冠早就不知被树枝何时勾去,唇色也惨白得毫无血色,衣袖上还印着刺眼的红色血迹。
“顾依依,把马骑到这里你是疯了不成!”癸卯假扮的“谢安容”拍案怒起,扬手直指顾依依。她必须赶在承徽帝开口之前,先呛她一顿,以防顾依依因为冲撞了贵客惹了圣怒,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薛……不,是姜理!二皇子中了箭,快去救他!”顾依依抓着缰绳的手止不住颤抖,她的眼前依旧是那片挥之不去的血色。
姜氏女皇闻言脸色大变,当即起身快步向马场走去。
承徽帝也即刻派人让太医跟上,却突然蹙了蹙眉,视线从面色惨白,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顾依依脸上扫过。
顾依依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才骑马赶了回来,如今颤抖着说完,便觉得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净,眼睛一闭,整个人就软绵绵的向后倒去。
“哎!快接住昭华县主!”苏钦公公眼尖,他瞧见顾依依有些不对,连忙出声喊人。这看台是用汉白玉石铺成的地面,马背那么高,小姑娘皮肉嫩,摔下来怕是要受重伤。
苏公公尖锐的声音有些刺耳,底下的侍从们连忙手忙脚乱的向前扑去,却怎么也来不及凑到顾依依身边,眼睁睁的就要看着她从马上摔下。
此时,却有一道藏蓝色的身影突然出现,飞身朝着少女扑去,将从马背上摔下的顾依依牢牢的接在怀里,自己却因护着她重重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阿醉……”熟悉的气息笼罩在身边,顾依依微微睁开双眼,却觉着眼前的人影都在晃动,她伸手摸了摸裴醉的脸,似乎是松了口气,又闭上眼,彻底昏了过去。
但是待顾依依醒来,却是被人狠掐人中,硬生生给痛醒的。
“疼疼疼!”顾依依一睁眼,便猛地推开那个正在死命掐她的嬷嬷,她以为自己是容嬷嬷么下这么狠的手!
“好了荣嬷嬷,既然昭华县主已经醒了,你就不用再掐她了。”坐在承徽帝身侧的苏碧池温柔体贴的看着顾依依,一副为她着想的虚假模样,然后转头看向承徽帝,递上一盏茶,垂首温婉道,“陛下,您现在可以问话了。”
靠!还真的是容嬷嬷啊!
顾依依心里还没吐槽完,突然“啪—”的一声,承徽帝手里的茶盏直接砸在了她的脚下。顾依依吓得脸色一白,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但跪虽跪了,她却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朕问你,为何要伤害西苍二皇子。”承徽帝阴沉的声音让顾依依回忆起了被真正的谢安容算计的那晚,他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面无表情,这样的居高临下。
可是……他在说什么?自己什么时候伤害姜理了?
承徽帝看着顾依依茫然的样子,微微蹙眉,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道艳红色的背影挡住了视线。
姜幽公主径直走到顾依依面前,她冷冷打量着跪在地上却仰着头的顾依依,然后猛地举起手中的马鞭,朝着顾依依的方向抽了过去。
事发突然,顾依依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挡,脸上当即就被鞭打出了一道血痕。
坐在承徽帝下首的姜氏女皇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她强忍着怒意训斥道:“姜幽!你这是在做什么!”
“母亲,弟弟受那样重的伤,我连教训一下罪魁祸首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姜幽公主缓缓的抬起眼皮,轻藐地冲着顾依依冷哼了一声。
“不是我!”顾依依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她顾不得脸上的伤,连忙急切的出声解释,“有人从我背后向二皇子射箭,我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真的不是我!”
“哦?是吗?”姜幽公主蹲下身子,用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托起顾依依的下巴。她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狠戾,捏着顾依依下巴的手也用力起来,“但是现场除了一只死鹿,只有姜理和你的东西。说,为什么要伤我弟弟!”
“我没有!”顾依依疼得快要掉下眼泪来,但还是固执的仰着头,拼死抵抗。
她不认!她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背上罪名。
“呵呵,还真是嘴硬啊。”姜幽公主将顾依依的脸拧向一边,“你自己看,那地上堆着的可是你射中的猎物。”
顾依依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怔了怔,地上堆着的确实是她从姜理手下抢到的猎物,可是这又怎样?
“你不知道吧?为了防止混淆战利品,所以你们每个人的箭上都做下了特定的记号。姜理身上的那支箭,和这堆猎物身上的箭,一模一样,都是你的!”
姜幽公主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砸在顾依依的耳边,惊得她面色煞白。
不!不可能的!
顾依依慌乱的抬头看向癸卯,看向苏钦公公,看向这个妃,那个嫔,甚至是看向承徽帝。可是他们眼中或躲或闪的神色都明确的告诉她,姜幽公主说的没错。
顾依依猛地想起昏倒前的记忆,抬起头四处寻找裴醉的身影,却怎么都看不到他。
“不用找了,裴醉被朕关起来了。”承徽帝冷冷出声,他不是不想替顾挽情保下顾依依,但是现在证据确凿,就连唯一有可能证明顾依依不是凶手的姜理也昏迷不醒。
他不能把裴醉那小子留在这里,顾依依摊了事儿,那小子拼了命也会救她走。但是裴醉若与姜氏起了冲突,他二十多年的谋划可就算失败。这颗棋,决不能这样废掉。
顾依依听闻裴醉被关,一下子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上,她头一次觉得这么的孤望无助。
这不是原剧情里存在的情节,可是她却完全失了方寸,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开眼前的这个死局。
突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向前走来,直至停在顾依依的面前。顾依依仓皇抬头,对上了谢瑾的视线。
“王爷!”顾依依的声音一下子带了哭腔,上前一把抓住谢瑾的袖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突然有些理解姜理为何会把和他素不相识的自己当做救命稻草,在那种无助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人的突然出现,都会被寄托全部的希望。
可是下一秒,顾依依的希望却被谢瑾全部击碎。
“依依,咱们认错吧。”谢瑾摸了摸顾依依的头,然后无视她的震惊,拂袖陪她一起跪下。
“不!”顾依依慌乱的摇着头,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谢瑾死死按下。
谢瑾的手劲有些大,他甚至把顾依依的手背都按红了,这才抬首看向上座的承徽帝,叩首磕头,“皇兄,依依定是无意的,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顾依依的身子僵了僵,她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转头看向谢瑾。她的膝盖生疼,脸上也火辣辣地疼着,此刻竟是连心也觉着凉了。
“臣弟手下有一些能人异士,一定能替西苍二皇子医治。若是二皇子醒不过来臣弟愿意以命抵命,但是臣弟唯有一个请愿,求皇兄饶过依依。”
哈,好感动,真的好感动好感动呢。
顾依依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看,有人愿意为了她以命抵命,有人愿意为了她牺尊下跪,多么痴情的贤王殿下啊!哪怕是被她打击了无数次,明拒婉拒了无数次,都依然不肯放弃。
但是……顾依依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她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谢瑾。
她的眼神无悲无喜,雪白的脸上一道血痕特别显眼,声音也仿佛没有了温度,却让谢瑾无故生寒,“王爷,其实你从来就没有信我。”
“你知道我为何喜欢阿醉吗?因为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信我,所有的人都诬陷于我,只有他,始终,永远,无条件,无选择的站在我的身边。”
“谢瑾,我真的,从来没有对你这样失望过。”
谢瑾的身子猛地晃了晃,少女的声音平静冷漠的不像往常那样欢跃的她,却仿佛化为了利剑,将他万箭穿心。
“好了。”姜氏女皇实在不想再看着这场事情闹腾下去,出声阻止了想要继续争论下去的众人,“有什么事儿都等理儿醒过来再说吧。”
“承徽帝,麻烦您先将那姑娘好好照看,我不想等理儿醒来看到我们冤枉了他的救命恩人。姜幽,跟我一起走。”姜氏女皇抬眼看了女儿一眼,说着便起身离开。但是她留下的这句话却将在场的所有人怔住。
顾依依本来几乎已经被定下的罪名,就因为姜氏女皇的这一句话逆转。
她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可是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巨变让她的整个精神都有些承受不住。此刻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解开来,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顾依依想,这次怕是真的要彻底晕过去了。
而姜理的病房外面,“啪—”的一声,姜氏女皇一巴掌已经甩到了姜幽的脸上。
“母亲!”姜幽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
姜氏女皇冷冷瞥她一眼,说话间已然带了冷意,“姜幽,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一箭是谁射的?姜理可是你亲弟弟!”
“母亲,你在胡说什么?”姜幽蹙了蹙眉,似是不解,又有些埋怨的意味。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姜幽,你以为没了姜理皇位就只能传给你吗?”姜氏女皇冷笑着,“哦,我忘了告诉你,在大周,你还有一个亲哥哥。”
“西苍国的皇位,永远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