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易无忧就带着诗画和如锦离开了夏侯渲的宅子。带着些许心酸,挟着一缕牵挂,就这么悄悄地离开了,谁也不曾惊动。
夏侯沐,这个刻进她心里;烙进她骨子里的人,怕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吧?前一晚他那声声不息的《追风的女儿》似乎还响在耳边。想着前一晚的事情,易无忧却觉得有些好笑。他居然开口留她?他居然在知晓了林嘉的那些罪行后,还会开口留她?而一年前却那么冷酷无情地任她离开一个字也不愿多说!若是真的留下来了,他打算如何处置她?如何处置林嘉?
其实前一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只晓得自己把满心的凄苦和怨气都发了出来;只记得说到后来已经被夏侯沐紧紧地拥在怀里,连哭都有些力不从心。似乎他还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可是真的不记得了。其实,好像是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当时只晓得因为他挽留的那句话,牵扯出了心里太多的委屈和怨;那一句挽留,将她伪装已久的坚强瞬间击垮——逼得她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就是前面的那支商队吗?”指着前面客栈门口正在检查车马的一队人,如锦出声问着。也拉回了易无忧有些飘忽的思绪。
顺着如锦手指的方向,易无忧定眼看了点点头:“嗯,就是他们。”
“小姐,安全吗?”慢步向前走着,如锦有些担忧。看着那一帮子大男人,她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放心,有我在呢?”忽然一声喝,诗画拍着胸脯雄纠纠气昂昂地跨到了两人前面,带头走了过去。
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易无忧忽然之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看那个样子,诗画这个丫头已经想通了。
“呦,易姑娘这么早就来了?”看见她们几个,正在检查车马货物的人笑着走了过来。
笑着点点头,易无忧看着那个穿了一身裘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柴老板早,今后这一路上还要你多费心了。”
“哎,这说的哪里话?柴某是个生意人,既然收了易姑娘你的钱,那就一定负责把你们安安全全地带到西宁去。”
商队的主人姓柴,一直在西宁和南夏两国之间做着买卖。把西宁的特产卖到南夏,南夏的特产卖到西宁,易无忧之前听到他这么说时了然的点点头——跨国贸易!之所以选择跟着这个商队去西宁国,是看见这个柴老板还带着妻小一起走的。如果整个商队全都是男人,别说如锦担心,她自己都不放心。而且这柴老板虽然是个商人,却没有一般商人的铜臭味儿和那势利眼。其实总结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看他顺眼。
等柴老板检查妥当了所有的东西,一队人马终于浩浩荡荡地出了云漠城的北门。出了城的时候,易无忧撩开马车的帘子一直盯着城门上方的“云漠”两个字,久久没有挪开眼。出了那道门,离了那座城,便是真的离开了南夏王朝了。自此后,她和夏侯沐真的是叫天涯永隔,后会遥遥无期了。
来到这里两年多里点点滴滴、大大小小的事情,真的都已是过眼云烟随风去了。似乎自出了那道门开始,她对夏侯沐的爱与恨,情与怨,都隔在了那扇高大的城门里,留在了那片让她欢欣喜悦过、凄苦悲伤过的地方。
一路上的食宿都是由老板娘给她们安排的。老板娘是个典型的传统妇人,温文贤淑并不多话,却总是帮她们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当初柴老板跟她介绍老板娘说是他内人游氏的时候,易无忧正喝着茶,默念了几遍“柴游氏”之后才反应过来,就要下肚的茶却差点被尽数喷出来。这老板娘也真会选夫婿,嫁了过去就改名儿成了柴游氏,不过这古代的人又哪里晓得柴油是个什么东西。
夫妻俩有个儿子小名儿叫鹞鹰,十一二的孩子却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会站在一边偷偷地看着她们三个,一被发现转脸掉头就跑。一来二去熟了之后也就脱了那羞涩的样子,露出了孩子调皮的本性。一个机灵可爱的诗画,一个本就不安分的易无忧,再加上一个也偶尔捣蛋的如锦,一路上鹞鹰也就赖在她们的马车里不肯出来,吃饭的时候也都要和她们一桌。
几个人倒是很高兴有这么一个孩子和她们一起,一路上也多了好多话。自大胡子留在云漠城后,诗画没了人拌嘴抬杠。现在多了个鹞鹰,她正是高兴地不亦乐乎,成天把个小孩子斗的哇哇直叫瘪了嘴坐在一边不理人。隔了半天见没人说话了,诗画又会坐到他身边逗他说话。小孩子也就是小孩子,见诗画又来讨好自己,也就不再生闷气,抬起头又继续嬉皮笑脸。
这鹞鹰好像并不喜欢做生意,倒是喜欢跟商队里的护卫学武艺,特别喜欢射箭。每次看见他拿着那个柴老板特地为他定做的弓时,易无忧心里总是会突地跳快一拍。看着那个孩子专心致志地弯着那空无羽箭的弓瞄准远处,她总会想起南夏第一神兵落日弓,想起那个唯一能拉满弓却怎么也瞄不准的夏侯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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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约十天后,终于来到了几个人期待已久的草场。看着那接天的草场已经开始复苏,泛着浅浅的青色,易无忧忍不住跳下马车跑着跳着。头顶的万里碧空、白云朵朵,似乎所有的烦恼都能被这一片宽广包容掉。
如锦和诗画也是一样的高兴,再也忍受不住马车里那狭小的空间,带着鹞鹰一起跳下车来。然而在她们看来美丽无限的草原,却没有让柴老板也觉得心情愉悦。
看着自从踏上草场之后,柴老板就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舒展过,易无忧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柴老板,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柴老板看着远处什么也没说。倒是旁边的老板娘一脸愁容地说出了原委:“踏上草原后,就只有到了青河滩的图格部落才有的补给,可那地方经常有流寇出没。这一次我们的车上装了这么多的货物,到时候若是真的遇上流寇,怕是凶多吉少啊!”
听她这么一说,易无忧也有些微微的担心。可转眼还是一笑:“放心吧,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走一步算一步,若是真的遇上寇,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柴老板放心。虽说未雨绸缪是好,可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呀!现在担心不仅没用,还坏了自己的心情不是?”
听了她的话,柴老板忽然一笑点点头:“易姑娘说的是,如果到时候真要遇上流寇,我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啊。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想得开。”
听了最后一句话,易无忧只有干笑。这个柴老板顶多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如果是以前的她,叫柴老板一声大哥也不错。可现在这个身体十八岁的年纪,在他看来还是个孩子吧!
柴老板的担心似乎真的有些多余。一直等他们到了图格部落,休整了几天做了补给,那些让人谈虎色变的流寇也没有出现过。做好了调整后,一队人马又踏上了去往西宁京都伊宁的道路。
鹞鹰依旧是呆在易无忧她们的马车里,一路上又吵又闹、嘻嘻哈哈的。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刚出了图个部落走了半日光景,易无忧就觉得这安安静静的大草原上似乎有些不平静,可钻出马车四处张望了也没发现什么,不禁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看她心不在焉总是钻出车外四处张望,鹞鹰歪着头有些疑惑:“无忧姐姐,外面有什么吗?怎么你总是往外面看呢?”
“没什么呀!”看见鹞鹰这张帅气又稚气的脸,易无忧总是忍不住去捏。果然漂亮的东西总是很有杀伤力呀!当初她看见张秋池的时候,不也是呆愣愣地吗?
揉着被她摧残过的脸,鹞鹰生气地翻了她一眼鼓着腮帮子。看着这孩子生气的样子,易无忧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边的诗画忽然伸出魔爪出其不意地在鹞鹰的另一边脸捏了一下,笑眯眯地看着易无忧:“小姐,你怎么能就捏鹞鹰一边脸呢?咱们小鹞鹰这么帅气的脸,若是被你捏歪了可就不好看了,以后可就难找媳妇了。所以呀,一定要捏得对称。”
“啊……”被吃了豆腐的鹞鹰忽然一声大叫,蹭地站了起来就往马车外面钻。却惹得车子里面其他三个人捧腹大笑。
然而就在三个人的笑声中,外面忽然传出几声“驾”,车子瞬间快了起来,颠地刚钻出去的鹞鹰又退了回来。突来的变化让几个人一起止了笑,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在此时柴老板的声音忽高忽低满是惊慌地传了过来,听得几个人心里都是一惊:“快,再快点,别让后面的流寇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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