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题只是凑巧,赵德昭请陈佑过来是为了书院的事情。
准确点说是为了科举考试。
赵德昭年纪摆在这里,虽然学习很快,可终究经验不足,此时面对陈佑就直楞楞地开口询问:“陈师,听说这次春闱有洛阳书院的教授做阅卷官,不知道书院平时是如何禁绝舞弊的?”
说话间,王继恩使人搬来椅子,君臣二人各自坐下。
只是稍稍思虑,陈佑开口答道:“只二策耳!一为严查,一为严惩。”
“严查是如何查?”
“交叉监考、临时巡考、入场检查等措施,再加上舞弊被查出后果十分严重,也就很少有人会冒险了。”
“不用糊名、誊卷么?”
糊名是早已有之,誊卷则是去年蜀地某个考生上书建议然后被采纳。
“有糊名。”陈佑解释,“但是誊卷没有。誊卷毕竟耗费巨大,书院考试毕竟不涉及前途,不值得如此做。”
赵德昭点头,稍稍沉吟,然后问道:“陈师以为这次春闱会有人舞弊么?”
听到这句话,陈佑眼眸低垂,语气平静地开口:“官家以为我为何要叫治安寺参与贡院护卫。”
“啊!”
赵德昭低声叫了出来。
治安寺参与护卫是两府宰相自行安排的,赵德昭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其中有何隐秘他不知道。
……
过不多时,陈佑离开同明殿。
走到门外,一阵凉风吹过,抬头一看,天色阴沉,估摸着春雨将至。
紧了紧衣袍,陈佑没有回英华殿,而是往枢密院去。
他刚刚坐进书厅,范昌就进来了。
如今的范昌是枢密院杂务房主事,有他在,陈佑能够比较轻松地知道皇宫两府的消息。
原来赵德昭不是突然想到了书院才叫陈佑过去,而是想到了可以把书院当做引子才派人去请陈佑的。
昨日下午,新安县主簿上书称本次春闱考官以及负责护卫贡院的治安寺卿都与枢密副使陈佑有旧,“虽陈副枢或无舞弊之心,然此举若瓜田纳履、李下正冠”,建议官家“宜更易之,以免损陈副枢之清名”。
这才有了今天赵德昭请陈佑过去问话的举动。
这个主簿究竟是何想法,陈佑不知,不过若真如此人所言去做,对陈佑的好处就是如果科举真的出现舞弊或者疑似舞弊事件,陈佑可以顺利脱身。
考虑一阵,陈佑吩咐道:“你安排人去接触一下此人,看能不能为我所用。”
“喏。”
范昌出声应下,正要离开,陈佑又道:“去把曹明彦叫来。”
曹明彦,陈佑率军灭宋时,此人曾出使南昌。当时他是典客丞,同时也是外间房的细作。武德司变动的时候调到枢密院来做内间房主事,负责联络枢密院内间房和武德司。
没让陈佑等太久,曹明彦很快就走了进来:“相公!”
“曹主事。”陈佑唤了一声。
曹明彦束手垂首,静待吩咐。
“明日进士科的备选题目将从贡院送到宫中,某担心有人泄题,内间房安排人盯着些。”
话音落下,曹明彦稍稍犹豫,点头应下。
次日,正月二十二日甲午,惊蛰。
站在街道上看着远处紧闭的贡院大门,宁强低沉的声音响起:“张县丞以为今日会有人动手么?”
“会。”
站在他身旁的河南县丞张昭回答地十分干脆。
“若是有心,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等官家选好的题目送入贡院,这些人就很难传递消息了。”
宁强点头赞同,不过他补充道:“也要防着有些人收买了雕版工。”
“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张昭笑了笑,“贡院里面是殿前司在看着。”
今天趁着官家选题贡院开门的时机,负责印刷试卷的雕版工和印刷工们会一齐进入贡院,一直到科举最后一天才会被放出来。
而过了今天,贡院就要等到二月初六考试的那天才会打开,故而张昭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的贡院大门随着一阵沉闷的摩擦声朝内打开,七八个宦官各捧着一个尺许长的木盒在数十殿前司军士的护卫下走出贡院。
从人群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刘熙古带着一众考官站在门内目送试题离开。
贡院门外停着几辆平板马车,捧盒宦官登上马车跪坐在车板上,木盒摆在膝前布垫上。
任何人不能同试题一块离开旁人视线这是两府相公们为了防止有人偷题而定下的规矩。
宁强同张昭对视一眼,神情严肃道:“某先离开了。”
张昭点点头:“寺卿慢走,我也要去路上看着点。”
洛阳宫,陈佑裹挟着一股寒风走进同明殿。
窦少华已经在殿中等待了,陈佑见了他,立刻笑道:“窦相公来得早啊!”
“今日无事,便早些过来了。”窦少华朝陈佑点头示意,语气淡然地开口。
陈佑笑了笑,走到窦少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不知道运送试题是怎么安排的。”
“听说内侍省备好了雨伞和防雨布,陈少保不必担心。”
说话间,其余几位相公陆续赶到。
今天大家只是来见证官家选题,因此马青和宋敏贞都没过来,枢密院这边只有陈佑和王彦川,政事堂也只来了王朴、温仁福和窦少华。
科举选题别看闹得这么正式,实际上在当前来看算不得什么大事,若不是这次录取人数较多,随随便便一个侍郎、少卿就可以总揽全局了。
事情不大,殿内几人也就比较轻松,三三两两闲聊起来。
当然,作为宰相,在皇帝的宫殿里闲聊那也只能聊国政民生。
贡院外,殿前司军士仍在来回巡逻。
贡院东墙,一名殿前司校尉正领着部下沿墙而走。
转过一个墙角,他四处看看,脚步放缓,渐渐落到了最后面。
走过一棵槐树后,他重重咳了三声,随后心中默数步数。眼看着走了五步,就在他面前,一个纸团从墙内抛了出来,正巧落在前面一个军汉的身后。
他连忙快步上前捡起纸团,一边直起腰来一边把纸团朝怀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