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宁泰靠在椅背上,不言不语。
这段时间他同陈佑为了禁军诸司主贰官的安排多次交锋。
过程很简单,大家一起来找茬。
看中哪个位置,便翻出竞争对手的错处穷追猛打。
这年头,但凡沾到兵事的,就很难干干净净全无错处。
只不过这些事平常没人会在意,大家心知肚明,当做没发生过。
现在之所以拿出来说,只不过是为了有个借口把某人踢出竞争名单罢了。
出乎巴宁泰意料的是,即便要照顾刚立下战功的将校,他在这场交锋中也没能一直占据优势。
当然不是陈佑手底下的人一个个洁身自好一尘不染,而是陈佑经常会举荐第三方将领参与竞争。
天下将校那么多,即便要加上能力、资历、没有大问题等限定条件,能挑出来的合适人选也远多于巴宁泰从自家亲近下属中选出来的数量。
陈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叫巴宁泰感到十分恶心,但又没有有效的反制措施,这时候再提及人事,他一点讨论的欲望都没有。
窦少华左右看看,开口道:“该下狱就当下狱,只是舒寿君等人该如何处置?”
派出东推院前往调查的同时,两府也抽调了官员临时接手濠泗等州。
现在濠州、泗洲没什么,主贰官以及底下僚属几乎被一扫而空,州属各县也少有幸免,接任的李昊、申云海可以放手施为。
但寿、楚、颖、徐四州只有个别人会被拿下,四州主官也都在任,从京中过去的知州们就有些难受了。
这些人留在原位也可以,不过是加一个“同知”前缀的事情。可这样一来,当地就变成了双头蛇,两名主官定会争权,当地刚走出天灾,经不起再来一次官祸了。
调走的话,要么平调,要么贬职。
调去何处,贬到哪一级,需要讨论。
陈佑稍稍沉吟,回答道:“全都调走。这件事交给吏部负责,如果想要品级不变,就去岭南,如果不想去岭南,就降职去西北。”
不是调来京中啊!
在座几人顿时不感兴趣了,一个个点头同意陈佑的处置方案。
至于有人请托想逃过一劫,就没必要拿到这种场合来说,向吏部递一句话就行。贬职无所谓,只要不去穷山恶水之处,就无所谓。
几人依次发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紧接着讨论宋杞言。
正好各地陆续结束夏收,正要开始侍弄庄稼,这时候安排劝农也算适宜。
于是没有过多争执,按照之前早已商议好的,宋杞言罢御史大夫,任右散骑常侍,参知政事,提举诸道农事。
在京待缺的董成林除御史大夫。
同时税务监黄世俊乞骸骨,税务监出缺。
讨论到这一条,巴宁泰兴奋起来。
他立刻提名让庶务司闻克接掌税务监。
闻克亦是先帝潜邸旧臣,与陈佑乃是故交。
庶务司正相当于枢密院大管家,联络内外梳理军政离不开庶务司,巴宁泰回到枢密院没多久,就想把闻克换掉了。
只是陈佑也不傻,他没有同意也没拒绝,而是询问窦少华等人的看法。
窦少华提名鸿胪卿公冶通,王彦川提名太常卿陈槐。
薛崇则表示听陈佑的。
选择权到了陈佑手里,他稍一思忖,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选择,而是道:“看来咱们意见有分歧,这样,把闻克、公冶通、陈槐都介绍一下,说一说为什么要选此人,放到桌面上来比一比看一看,选一个最合适的出来。”
他这话一出,提出候选人的三位相公都是脸色微变。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建议了。
自从陈佑掌握住两府议事的主导权,遇到争执经常用此种方法来解决。
最重要的是,他常常能通过这种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也就是说,被大家选中的人不一定是陈佑最想选的,但没选中的人有九成是陈佑不想选的!
巴宁泰捏了捏眉头他是真摸不清楚陈佑的路数。
陈佑和薛崇两个人联手,不说能决定所有事项,至少当其他几人有矛盾时,支持任何一方都能一锤定音,偏偏要搞这种形式主义,多此一举!
然而陈佑的建议十分合理,巴宁泰即便再不乐意,也得配合。
最终选中的是公冶通,这个原本追随陈佑,现在却倒向窦少华的鸿胪卿。
除了向窦少华示好,巴宁泰和王彦川想不到陈佑支持公冶通的其它原因。
诸事议定,众人散去。
薛崇留在最后,见屋内无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平章何以叫公冶通那背义之人主持税务监?”
陈佑语气平缓:“广德兄不必忧虑,税务监有庞万育看着,左右不会出事。倒是鸿胪寺,我有大用,不可不慎重。”
“鸿胪寺?”
薛崇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他稍一思忖,立刻出声:“可是为那传法院?”
“然也!”陈佑闻言,面露笑容,“传法院在银夏表现尚可,某预备着把他们派去西域,派去岭南,甚至于若能远征海外,亦要传法院先行,方才有王师吊民伐罪。”
薛崇闻言默然。
根本不用多想,鸿胪寺值得注意的也就陈佑一力推动的这个传法院。
问题是,传法院目标的确远大,可短期内只能当一个小透明!
“即便如此,此时将公冶通调走,也未免太早了些。”
“不早。”陈佑语气笃定,“最迟五年,传法院就要派上用场,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做好准备。我不放心公冶通。”
“原来如此。”
薛崇颔首,按照他的想法,这应该是为了收拢军心。
毕竟有战争就有战功,中层将校就指着战功来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七月丙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副使江夏青回京。
拜见天子之后,两府六位相公齐聚政事堂,简单聊了聊琐事便散了去。
当晚,王彦川过府拜访江夏青。
歌舞尽歇,酒过三巡,江夏青端着酒盏斜靠在榻上,笑着道:“某久在舒州,京中诸事不甚了了,有劳松岭为我介绍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