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祯脸色苍白地有些吓人,可是他随即扬起高远明净的笑意,道:“重要的不是可是二字,而是不管将来朝堂有多少反对之声,我楚景祯也不会轻易改变对华长歌的誓言。”
华长歌不是傻子,方才那一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他的担忧与无助,可是他这样的人,有什么会牵绊到他?
她不明白,但是她也没有揭穿他逼问他,只是静静道:“楚景祯,虽然你我虽然坐在一起,中间却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山,你看不清我我看不懂你,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去。”
楚景祯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早已经褪去了方才的慌乱,而是挂着像平时一般令人望而舒心的笑意,声音却苍白无力:“有些事情我无法向你解释,但是有一天我会将这一切都处理好的,长歌,你不必担心。”
华长歌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没有说话,站起身子裹上外衣,她推开窗子,夜凉如水,风拂起了她的长发,一头乌黑的头发像是水草在水中肆意摇动。
这风却吹散不去二人心中的隔阂与秘密,华长歌知道,自己与楚景祯看似靠近了,实则这些国仇家恨会成为两人之间最大的阻碍。
代国与北荒,终究是敌人。
这世间,没有人会容得下二人的情义,而且,楚景祯对她也未必是毫无隐瞒。
两个人之间,终究是不可能的,就算她动了心,也不能去接受他。
她回过头看向楚景祯,嫣然一笑:“楚景祯,你我终究是敌人啊。”
楚景祯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惊恐与担忧,眨眼间湮灭在沉静英俊的面容下,似乎方才一切都只是华长歌的错觉。
他摇了摇头,道:“长歌,没有你,我楚景祯早就被死在赫连澜沧的手中。我们之间,没有代国与北荒,只有华长歌与楚景祯。”
华长歌语气坚决道:“不。这注定了我们这一辈子都有隔阂,不能坦诚以待。”
楚景祯沉默片刻,道:“这些对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华长歌点了点头:“对。这世间男女之情最是无用,我不信感情,我只信利益。”
楚景祯苦笑了一声,道:“利益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所以使得你现在没有办法接受我,也不敢去追求你想要的,长歌,这样的人生,你不觉得很悲惨吗?”
华长歌摇了摇头:“悲惨?这世间什么事情算得上是悲惨?与我而言,被欺骗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情。”
她顿了顿,道:“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些爱情都会随着时间而流逝,最终你会发现,只有实力才能够保全自己。”
楚景祯有一霎那痴怔,她太过于理智,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的天真烂漫,反而老气横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
楚景祯知道她幼时的经历,母亲将她当作灾星,父亲祖母视她为眼中钉,整日又被庶妹们欺凌,她心中对这个相府完全没有感情。但是他一直有信心自己的出现能够改变华长歌,可是,如今……
他想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要娶的是皇亲贵族,是能够扶持你的人,而不是这个与我们有血海深仇的黄毛丫头!”
耳边也有顾知行说的话,“主子,您与长歌姑娘不该走得这么近,您现在已经惹得娘娘不悦,而且您也已经变得不再理智冷静,主子,复国大业,多余的感情是要不得的。”
加之华长歌如今的冷静,有一瞬间,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片刻,他上前去,静静地将华长歌拥入怀中,道:“长歌,很多时候我也有我的无奈,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动摇过我对你的心。虽然身份之别我们确实无法改变,但请命运是掌握在你我自己手中的,这些年我身为前朝遗孤,从来没有放弃过复国的信念,如今更不会放弃你。”
华长歌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她不应该这样优柔寡断的,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她爱上楚景祯了。
在她昏暗的人生中,楚景祯就像路途中的一盏灯笼,照亮了她的心。
但是她深知这段感情为世人所不容,如今更是发觉楚景祯和她之间的感情远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他可能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原本初见之时是她救了他,可是后来再见,她的身份已经是忠武将军,如今更是忠国郡主。
她一步步高升,他就愈会将自己当成踏脚石,这样的人生,与前世有何分别?
想到此处,华长歌突然清醒过来,原本心中那点小女儿情谊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取代的是冷静与决然。
随即,她冷静道:“殿下,长歌虽然不过是一个女子,但是在长歌心中,代国是长歌的全部,亦不会放弃代国与陛下相爱,还请殿下清楚这一点。”
听到华长歌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出这样划清界限的话,楚景祯悠然恬宁的气质不复存在,他将她抱得愈加紧,力度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直到听到她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声,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想他楚景祯,虽是前朝遗孤,但是在北荒仍旧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身为将军之子,从小便具有军事才能,百战百胜,北荒的权贵俱是想要将自家女儿嫁给他拉拢他,俱是被他以保卫国家的借口给驳了回去。
直到遇到了华长歌,她与其他女子丝毫不同,狡猾多变,时而害羞时而冷静,他知道华长歌也心悦自己,但是在她心中,自己却始终没有比不得国家。
他伸出双手捧住华长歌的脸颊,华长歌直视着他,可是她的目光中全然是冷静,已经没有了往日面对楚景祯的挣扎与痛苦。
楚景祯心中一痛,轻声道:“你已经不再心悦我了,长歌?”
华长歌没有说话,她想要说出残忍的话,可是他的眼睛犹如聚了一拢春水的深潭,泛着幽幽的光芒,他受伤地看着她,使得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素白的脸上因为灯光投下了淡淡的阴影,使得她的神色隐没在一片墨色之中,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楚景祯的手微微一颤,最终无力地垂下,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华长歌,道:“长歌,我无欲让你为难。”
说罢,他推开窗,脚尖微微点地,身姿如同矫健的燕,朝着远处飞了去。
华长歌望着他的背影,转过身,眼中原本一直打转的眼泪潸然落下,她不可置信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指尖温热,她才察觉到自己哭了。
她……竟然哭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泪水,前世受过的苦难已经足够多,这一世,为何还要去尝那爱情的苦楚?可悲的是,只有人心最难控制。
她伸手擦去泪水,默念道:“华长歌啊华长歌,明明心悦他,却偏偏要狠心赶他走,不过也好,免得将来更加扯不断理还乱。”
说罢,她转过身想要关掉还打开着的窗,刚刚转过身,却见那抹身影正站在她面前,他充满怜惜与爱意地看着她,她心中一动,两人没有说话,却极有默契地相拥住对方,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一个吻不像是从前一般被动,华长歌的主动像是一团热情激烈的火,将两个人点燃,他一寸寸侵占她的唇畔,将她一寸寸燃烧。
半响,楚景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道:“长歌,你还是骗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