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言想到抑郁不得志的父亲,和在官途受挫的二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些都不是她该承受,半年前她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失去一切。
林微言眼睛通红,似埋怨又似试探的小声道:“清沐怎么还会帮我们,这些时日他根本没有见你,太子对他奖赏有佳,晋升指日可待,他怎么可能为了我父亲,得罪太子。”
侍苦闻言低垂的脑袋微微看向车里的人,不满的又垂下她一贯不示人的容貌,孙大人为小姐做了那么多,林二公子的官位还是当初孙大人帮忙跟太子求来,老爷出事后,孙大人也派人过来送了东西,虽然只是世家间礼貌的来往,但有位宫人在意林家,林家至少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小姐却说出如此没有良心的话。
欧阳逆羽亦不赞同的看眼微言,但想到她从小没受过委屈难免乱想:“清沐不是那种人,他近几日有些忙,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谈起这事,你放宽心,我一会找他去谈谈。”
林微言幽怨的放下车帘:“你每次只会敷衍我……”
欧阳逆羽哑口,其实他多少有些无能为力,林伯父证据确凿,贵妃的事触怒了皇上,如今林伯父能或者,林家依然在盛都已经是太子仁慈,更让欧阳逆羽不愿再提是他觉的太子之所以没有发难,是太子根本忘了还有林家,万一提了,反而……
欧阳逆羽看眼落下的窗幔,想着微言最近消瘦的神情,微言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的难处,他深有感受,或许他该谈谈孙清沐的口风了。
孙清沐最近的确很忙,出了自己手边的公务,他还兼顾户部的杂事、要过问武备司、庆丰司、地务司三衙之事,一天中能抽出点时间发呆已经难能可贵。
当孙清沐收到太子的口谕,让他考虑去欧阳家营寨时,孙清沐松手传口谕的小太监后无奈的笑了,太子哪是让他考虑根本就是认定,上次说的考虑户部,第二天就送来了文案,这哪是什么考虑!
孙清沐疲惫的坐在书案前,炉火里的碳已经熄灭,冷风从久未修缮的窗外吹来,吹散了好不容易聚集的热气。
孙清沐却没有感觉,他拿起一旁冰凉的毛巾擦擦额头,昨夜没有睡好,不得不用这些提神,孙清沐觉的精神好一些,刚翻开地务司新管辖的护天城资源分部,突然抬头看见欧阳逆羽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
欧阳逆羽笑的进来:“大忙人没打扰你吧?”欧阳逆羽看着本宽敞的房内摆满的文案、书籍让宽敞的房间都显的拥挤:“看来太子果然很看中你。”
孙清沐不理会欧阳逆羽的调侃,示意他找个地方坐,继续看手边的文案:“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怎么了?还是说不愿意看到我进你家大营?放心,太子没让我进去监视。”
欧阳逆羽随手翻开一份距离他最近的资料,一看之下竟然是一份奏折!欧阳逆羽急忙合上,放回原处:“太子对你不错,奏折都往你这里送。”
孙清沐没觉的不对,太子看不懂用词华丽的折子,以往是苏义为太子读折,这几天苏义病了,太子见这些折子艰涩难懂又没有内容就给了他:“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孙清沐抬头看欧阳逆羽一眼,官服下的他依然丰神俊朗:“你有什么事?我可不信你有时间来我这里坐坐?”
欧阳逆羽当然没时间:“是微言的事。”
孙清沐的笔不经意的停顿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她怎么了?”
欧阳逆羽直接道:“太子怎么想林家,林家现在在盛都不高不低,太子会不会事后问罪?”
孙清沐声音平静的道:“她最近怎么样?”
欧阳逆羽叹口气,随手拿起一份不重要的文书翻着:“老样子,只是处境不好,以她的性情肯定心里不舒服。”
孙清沐放下折子,说的如此明白了,他不可能假装不知欧阳逆羽的来意:“我的意见是,不要跟太子再提,林家想东山再起不可能,林家几位公子的能力你我二人清楚,太子不可能重用,既然如此何必还让林家卷入是非圈,太子最近很忙,你就算把这件事呈上去也不知压到什么时候。”
欧阳逆羽看着孙清沐,自从上次在天佑城两人不欢而散,他已经很少跟孙清沐见面,现在的他比之一年前更像从前的孙少爷,隐约间的愁绪不在,又了意气风发的抱负,他知道他不该要求好友什么,孙清沐这些年承担的够多:“真的没有办法吗?”
孙清沐摇摇头,没有说谎:“我知道你想问我能做到哪一步,但……”孙清沐只能说:“如果是以前,我能给你答案,现在不行,即便我出卖了自己,太子也不见得会假公济私,要不然沈大人也不会被外放。”
欧阳逆羽皱着眉,得到肯定的答案更加无力:“就没有别的办法?”
孙清沐直接道:“立功,等明年你得胜归来,私下请太子恩准撤销对林家的打压。”
欧阳逆羽也想到了这一点,公事公办,功过相抵,可微言……欧阳逆羽突然看向严肃的孙清沐,问道:“听说太子对你很好?”他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关心兄弟。
孙清沐也不会小人之心欧阳逆羽,只是不自在的低下头,不愿与外人谈论私事:“还行。”
欧阳逆羽诧异的看着他,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沉默,欧阳逆羽看着堆积成山的文书,突然觉的传言或许是真的,太子对孙清沐青睐有加,只是这种亲睐能维持多久,都是男人,太子难道还会给他们在后宫封位:“太子要娶妃了?”
孙清沐突然抬起头看向欧阳逆羽,他没参加早朝不知道,但随即又垂下,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恢复平静,他是单纯的惊讶,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娶妃:“这是好事。”
欧阳逆羽见孙清沐神态未变,松了一口气:“我看太子殿近期在向外送人,如果你……把握住机会,太子或许会放了你们,到时候天南地北,我们换个不认识你的地方驻守。”
孙清沐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今天被欧阳逆羽提起,突然有些愣神,即便他们预谋杀太子的时候,他想到的也是殉葬;“再说吧。”
欧阳逆羽不再深谈,何况满屋的奏折,说是不重要但明显有几份是上了封的,机密文件也送过来,太子或许不会轻易放了他:“我先走,回去应付太子派的禁卫军,以免再被人瞧不起。”
孙清沐与他相视一笑,两位风格各异的男子瞬间让寒冷的房屋蓬荜生辉。
他们心知太子的军队,现在在军中意味着什么,能得到太子军的派驻是荣耀也是负担。
欧阳逆羽离开了,看着这种来来往往还不断向里般文书的小衙门,他笑了笑,为朋友能施展抱负而高兴,他转过身向外走去,他心疼微言,但决定不再打扰孙清沐,如果他想,他该亲自跟太子谈不是吗?孙清沐付出了这么多年,没理由重新剥夺他再次拥有的自信。
欧阳逆羽走后,孙清沐有些心不在焉,不是为欧阳逆羽的话,而是他也发现后宫在往外送人,一些无关紧要半年为侍寝的即将被劝诫出宫,这几天他院里少了两位熟面孔,送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但孙清沐没来由的相信,太子一定给他们找了好去处,孙清沐重新拿起一份折子,私心里希望他们能重新开始。
……
阴风习习,雪路融化,路上的行人夹紧衣袖快速奔往自己的目的地,街道两旁热腾腾的包子、豆花,吸引着赶路累了的人们。
盛都繁华的大道上,摊位挨着摊位散发的热气,让整条街无形中暖和了起来,敞开的气派酒楼茶肆大门,和小童清脆的邀客声,彰显了这里水平不凡的消费观。
林微言带着侍苦在一座装修豪华的酒楼前停下,她深吸一口气,面纱遮住了她摇摇风姿,奶白色的皮肤秋水如波的眼眸还是泄露了她娇柔惹人怜的气质。
林微言看向侍苦,眼里没有惯有的较弱,平淡的眼神冷静睿智:“你确定张大人在里面?”
侍苦点点头:“奴婢问过了,张大人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里饮茶。”
张大人名叫张亭道,是给太子送的起‘西瓜’的富豪,说他是富豪一点也不为过,南边的子车北边的张家,只是张家入世,而且金银大多是近些年的积累,有些暴发户的意思,远不如子车家有深厚的根基。
但张家财是毋庸置疑的,他能从齐国运出国果,历经多个国家平安送到太子你手中,可他用金子打通了多少关系,张家有钱,有道什么地步,或许比之小型国家的国库还要富足,只是金银乃俗物,张家再有银子也抵不上一位寒窗苦读的进士让人敬仰。
所以张大人入仕,誓死要培养出所为的文化气息,他虽然铜臭但在朝上很少说话,除了师爷的交代和很有把握的事,他就在朝中装哑巴,这是他旗下最得意的门人教他的招式。
张亭道虽然文墨不通,但却给儿子请了大儒当师,还偏巧有争气的,张家有几个子嗣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张亭道最宠的就是他冷若冰霜誓死不给他考科举的第十子。
张亭道对他是又爱又恨,很这小子喜欢经商胜过官道,喜这儿子文采沛然连大学士都赞句人才。
张亭道坐在二楼靠窗的茶座上,粗胖的手上带着宝石金戒,看着楼下走过的冬试人员,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鄙视,羡慕他们的父母鄙视他们的武学肯定不如他家儿子,他可是请的太子太傅为他儿子讲学,当初他砸下无数金银,直到把自称高风亮节的老匹夫们都砸的愿为他儿子授学为止。
可惜他张亭道一生铜臭,有几人相信他能养出优秀如老十的儿子,哎,张亭道喝口茶,想起儿子又有些伤心和欣慰。
林微言上来时见到靠窗的‘庸俗’男子立即认定他是谁。
张亭道听到声响,脸色阴霾的向楼梯口看了一眼。
林微言心慌了片刻,立即平静的向前走去:“小女林微言,给张大人请安。”嘴里如此念着,心里却有些鄙视,曾经张亭道想见她也要让他夫人递份帖子,如今却是她千方百计的贿赂楼下的茶厮才能见到他。
张亭道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女孩是谁,欧阳逆羽的心头好,原谅他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如果林贵妃还或者他或许愿意想一想,如果太子还在乎欧阳将军,他也愿意想一想,可现在,恕他想不起来,敏锐的嗅觉告诉他,林家很难东山再起,对一个不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他何须浪费脑子。
林微言忍下张亭道态度上的转变,她是来求他的,欧阳逆羽绝对不会让她见太子,只能求这位见钱眼开的张大人:“大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张亭道想不出林家这位娇小姐找他能有什么事,欧阳逆羽虽然不受宠,但地位尚在,他可不认为他在权势上能抵过欧阳逆羽:“不敢,小姐请说。”
林微言取下面纱,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瞬间呈现在张亭道眼前。
张亭道不禁愣了一下,阅历无数宠妾众多的他也不禁动容,早闻林贵妃容貌不凡,想不到林家三小姐更胜一筹。
但张亭道还不至于被美色冲昏头,他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还知道什么女人不能碰。
但张亭道终于肯施舍个姓氏给她:“林小姐,找老夫有何贵干?”
林微言心里冷笑,老夫?你也配,以她林家在盛都的地位,张家连提鞋都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