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投来的光,冷冷地照在长发如瀑的女人的脸上,她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坐在山头上的她,通体都是银白色的,银白色的头发,银白色的肤色,银白色的配饰,以白色服装,像是雕塑一般美丽和动人。最重要的是,她存在的并不真实。第一眼看到她,你就能发现她和人类的不同,因为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没有欲望,整个人似乎是绝对静止的一样。
“你在想什么?”一个黑影凭空出现在女人身边,用低沉的声音说。男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拖地,一袭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虽然他戴着同样黑色的面具,却不妨碍他黑色的眼珠在暗色的背景下闪闪发亮。这个站着的男人,和坐着的女人截然不同。他身上每一根跳动的脉搏,都在诉说着他的欲望和力量。
“折风,我想我该去一个地方。”女人的声音飘进折风的耳朵里,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你想完成整个故事?”折风锋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入女人的后背。
“虽然,我们生而不同,注定分开,但我依然要给他一个完整的梦。”说话间,女人已经渐渐随风消失在空气中。
“雅丽,你不再是那个女人了,又何必这么执着?”折风的声音被吞入一阵狂风之中,他的脚下没有动,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卫疏蒙和段灵风在一起的画面。
时光疯狂的流逝。
三百年前,陆皓凡和卫疏蒙跌落到平行宇宙空间,在这里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个分身,然而,他们依然并不完整。但随着找回自己的第一个分身,他们意识到,他们不是真正的人类,丧失了的记忆渐渐苏醒过来。
人类社会一直有一个传说,人类是受神灵庇护的生物。事实上,宇宙的万物都遵循着一个规律在不停地运转着,而规定和操纵这个规律的,是另一种神秘的生物。古老的人类将这种生物称之为神,但他们并不是神,而是祖先为人类的高级进化体。他们观察着宇宙中的一切,生活在宇宙之外。
在他们的词汇中,雅丽代表天使,折风代表恶魔,他们个性相反,各处极端。这两个名字不属于两个人,而属于两组男女。他们观察和记录宇宙,制定着宇宙和自然的各个某一个细节,却决不能直接干扰宇宙的运行。很多很多年前,有一对男女违反了这一原则,其罪当诛。他们死于审判剑之下,被迫从最底层的生物开始重新进化。
当卫疏蒙回想起自己作为雅丽的一切时,她自然也知道了,最初常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男人,便是折风。折风是谁?折风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代替陆皓凡成为末世唤醒者的那个男人。原来这一切,都有理有据,有因有果,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相遇。
雅丽穿越时空,让段灵风在死去之前看到了她。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段灵风的眼泪流下来,除了他,谁也看不到雅丽。
“我会在你不知道的角落,永远望着你。即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我也不会忘记你给过我的温暖。”雅丽吻了吻段灵风手指上泛白的骨节。她终于让这个故事圆满了。
其实,以雅丽现在的能力,她完全可以让时光,倒转回最初卫疏蒙和段灵风相遇的那段记忆里,让结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她没有,她没有改变过去的一丁点痕迹。因为,她以为,那已经是最美好的过程。
雅丽和折风想离开银河系,离开宇宙,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他们暂时留在了被重造的瑞特里星球。此时,这个空间早已没有了段灵风,有的只是一个重新建立起来的人类社会。再次成为雅丽和折风,他们已没有权利参与人类世界的的种种变化,二人在乡野之间静静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安晓凡后来就毫不犹豫地拿自己的女儿做实验了吗?”折风想了解雅丽的全部,包括她在人类社会经历的一切。
“那是安晓凡见到女儿最后的办法,他别无选择。”雅丽看向折风,“这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就讲到这里罢。”雅丽别过头,不再看折风。
“你看,那儿坐着一对男女,长得好漂亮,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生的这么好看的人。”
“那个姐姐是不是和学校陈列馆里的人一模一样?”
雅丽和折风陷入沉默的时候,两个男孩子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心中所想全被雅丽听到了。
“嘿,你们两个过来。”雅丽挥挥手招呼两个男孩。男孩愣了一下,互相对视着,难道他们用能力在心里悄悄沟通,竟被这漂亮姐姐听去了不成?不过去,反倒显得心虚,所以二人默契地走了过来。折风扫了两个孩子一眼,马上便看到了他们的来处和去处。顿时眼前一亮。被折风打量了全身的男孩,背上生出一丝冷意,这男子虽然俊美,却满身的杀气,让人实在难以接近。
“别怕,姐姐只是想和你们打声招呼。”雅丽柔和的蓝色眼睛轻轻眯了起来,“没事,你们去学校吧。”两个男孩面面相觑,她怎么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学校呢?风孟扬和李真心道,今天碰到奇怪事儿了,实在想探个究竟,但是父辈一直教导他们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压下心里的不安,二人急急忙忙地朝学校走去。
风孟扬和李真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他们在武林学校(原玩具宫)毕业以后,便留校任职,今天是学校新生开学的大日子,于是他们提前从家里出门,赶来学校。没想到路上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走,我们也去看看。”雅丽看着风孟扬和李真走远了,便对折风说。他们二人的力量凝聚在一个特定的空间内,如若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实在是轻而易举。
“为什么?”折风挑起眉毛,“就因为那两个小鬼的身世,和我们有些渊源?”
“不是。是我想念当年我们一起在学校的日子。”折风听到雅丽的话,似乎也有所感触,于是回到了久违的校园之内。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保持着三百多年前的模样。
原来学校重建之时的设计图纸,是陈星宇和袁斌二人亲手所绘,为的就是能够复原玩具宫的样貌,将他们那一段最珍贵的记忆以这样的方式保留下来。如今,斯人已逝,只剩下无法抹去的回忆。
和以前唯一的不同是,学校里多了一间陈列馆,里面保存着对学校、对星球,以及对整个银河系有贡献的人们的影像。现在,雅丽正站在第二代六大将军联盟的成员面前,她凝视着自己熟悉的人,眼里泛起点点的星光。折风抚摸着卫疏蒙的雕塑,内心涌起一阵暖流。
忽然,一个小男孩穿过折风的身体,(正如前文所言,折风和雅丽位于一个特定空间内,此刻,其他人看不到他们,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站在雕塑面前,白嫩的小手抚上了雕塑银色的秀发。折风皱了一下眉毛,拉起愣在原地的雅丽,转身便走。
“风老师,我见过她。”一个低沉的男音轻声对风孟扬说,风孟扬走到谭哲的身边。
“怎么可能?或许是见过相似的人,混淆了吧。”风孟扬笑了一下,然而当他对上卫疏蒙那对青蓝色的眸子时,却突然有些心虚了。那么刚才在路上遇到的神秘的姐姐又是谁呢?
“我不会认错她的。”谭哲坚定地说,“风老师,你都知道她什么?”
“其实,历史给我们留下的关于这个女子的记录并不多,想来应该是被处在高位的人抹去了一大部分。”望着谭哲笃定的眼神,风孟扬知道自己无法欺骗这个孩子,“我只知道,她无论各方面的能力,都属这六个人中最上乘,没有致命的缺陷,有非常强大的人格魅力,是领导的核心。她是段将军的女人,他们有一个儿子。但孩子没有在将军身边长大,当年战争结束后,他随撤离的普渡人,一起离开了银河系。”
听到风孟扬简单的叙述,谭哲陷入了沉默,似乎在回忆什么,他再次抬头望住熟悉的那双眼睛。
“谭哲,还有一种解释,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或许只是……”
“不,我知道,她是存在的。”谭哲打断了风孟扬的话,风孟扬摇了摇头,老实说,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在想什么,他似乎有很多心事。
谭哲并不算出身名门,但天赋奇高。他处事低调,很多孩子只当他身份低微,性格内向自卑。风孟扬却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谭哲只是比同龄人成熟,他虽然灰色的眼睛下藏着淡淡的伤感,但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对自己的信心,和不屈不挠的意志。假以时日,他绝对不是如此简单的谭哲。
风孟扬又抬头看了一眼雕塑,喃喃自语地说,“真像,真像。难道,她根本不是人类?难道她根本没有随着历史和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段灵风才将关于她身份的秘密抹去?”风孟扬打了个寒颤,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今天不应该让风孟扬他们看到你,我想,他应该已经猜到你的来历了。”折风坐在玩具宫主殿的房檐上,他身边是蜷膝而坐的雅丽。
“这不重要。你急匆匆地拉我出来,是因为谭哲吧?我早就看到他了。我比谁都清楚,他和段灵风不一样。”雅丽想到谭哲倔强的眼神,心里微微一颤。
“但是,他依然记得你。”
“因为有些人,根本是无法忘记的。比如我于段灵风,你于我。就像你也曾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那个时候,我无从得知,你就是手持审判剑的男人。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审判剑刺穿你的身体,我们同样死去了。”折风猛然搂住身旁的女子,
“对不起,对不起,雅丽。我会永远守护你。”折风的心结终于开始慢慢打开,他知道只有自己才是真正都够陪伴和保护雅丽的人。
因为没办法回到宇宙之外,雅丽偷偷留在了谭哲的身边,每天看着他重复和自己几百年前一样的生活,既心疼又苦涩。可能是出身问题,可能是性格原因,谭哲常常被盛气凌人的家伙们欺负,而他隐忍的个性,又促使他从来都不反抗。风孟扬对此看在眼里,但不能做些什么。老师,是不被允许干扰学生们的课外生活的。除了训练和学习,他们和学生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真好像已经忘记了和风孟扬一起偶遇雅丽的事情,但风孟扬并没有,特别是在他听到谭哲的一番话以后,他发现自己对卫疏蒙未知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想从破碎的历史中,找到能说服自己的答案。而谭哲,这个古怪沉默的孩子,真的也亲眼见过百年前这个
神秘的女人吗?
“风孟扬在找你,你知道吗?”折风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一股担忧,人类不应当知道他们的存在。
“我不会再出现,他不会再见到我,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想要的答案。”雅丽安慰折风,她想反正用不了五十年,他们就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了,人类不会知道他们生存的秘密。的确,连宇宙中仅存的末世唤醒者也不确定宇宙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并且这个世界才是创造人类的最初地点。
折风渐渐平静下来,风孟扬即使有再大的能耐,他能知道的也只是,卫疏蒙参与了一项非人道的人类实验,所以与正常的人类不同,而她的相貌得到复制和克隆的几率非常大。仅此而已。但为了谨慎起见,折风决定暗中盯住风孟扬。
风孟扬的课程不紧张,每天只有上午四个小时的训练课程,是教授谭哲他们一个班级。其余的时间,他都在翻看和查阅各种载体的信息资料,然而一无所获。如此一来,他更加肯定,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一定被大范围的清查和统一删除过。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对是位高权重,掌握权力核心的人。
如果风孟扬没有记错,第三代六大将军联盟中不仅有人类,而且还有克鲁人。人类历史的记载中没有卫疏蒙这个名字的详细记录,那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克鲁人,或者普渡人的历史中吗?他陷入了无尽的思索,目前这个时代,克鲁人和普渡人这两种生物没有打扰银河系的平衡已经是万幸,他怎么能再去招惹他们呢?
一整天都在沉浸繁杂的信息之中,风孟扬的心情很苦闷,以至于这种情绪被他带回了家里。刚进家门的时候,他的母亲正在用P3TA做饭。风孟扬不知道的是,这台家用机械,正是当年卫疏蒙在学校机械制造大赛中的发明。段灵风一直保存着卫疏蒙机械设计的每一张图纸,战争结束后,这台机械被加以改造,之后第一批投入生产,为的就是确保人类的食物补给。
“你回来了。”风孟扬的母亲,笑靥如花,看到灰头土脸的儿子亲切地问。
“嗯。”风孟扬心情低落,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热情地拥抱母亲。
“扬扬,你怎么了?”袁夜泉摸了摸风孟扬的头。
“母亲,你说克鲁人和普渡人还会来银河系吗?”袁夜泉的脸色一变,她不知道儿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你这傻孩子瞎说什么呢,我们的祖祖辈辈牺牲了多少,才换回银河系的安宁,你怎么还想让其他生物再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袁夜泉好像想起了什么,垂下了眼睑。
“我们的祖祖辈辈……母亲,或许,我们和六大将军联盟之间也有关系吗?”风孟扬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自己的母亲也姓袁。
“没有。”母亲闪烁不定的眼生更让风孟扬心生疑窦,母亲究竟隐藏了自己什么。他猛然想起,母亲很少、甚至从来没有提及过关于上一辈的往事。难道自己的家族也有秘密?风孟扬的心更乱了。母子二人一言不发的吃完整顿饭,似乎都各怀心事。整理思绪后,风孟扬决定从自己的父亲下手。
其实,风孟扬的家庭组成很简单。父亲和母亲都是普通人,只有自己是有微弱能力的特殊人类。三百年多前的大战结束后,瑞特里星球重新划分了特殊能力者的义务范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终生服兵役,只要他们的能力在三种以下,都可以自愿留在学校任教。
风孟扬两年前有过入伍的打算,但是在父亲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加上他的发小,李真,一向准备留校任教,于是二人便一起做个伴。以自己的资质,和传说中六大将军联盟中的人,应该没关系吧?风孟扬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儿子,想什么呢?”是风池回来了。
“父亲,”风孟扬勉强扬起一个微笑,风池是一名天体运动研究所的科学家,或许他知道其他生物存在地域?“我今天在学校备课的时候,突然看到有关三百年前银河系战争的事情。父亲,你知不知道现在克鲁人和普渡人生活在什么星系上?”
“这不是我的研究范围。”风池愣了一下。
“父亲,你真的不知道吗?”看到儿子认真的神态,风池坐到了风孟扬的身边,
“据我了解,克鲁人一直生活在EO星系,当然他们在其他星系也有分布,只是人数不多而已。至于普渡人,他们在宇宙中随处可生,所以,不知道他们的主要聚居地。人类还有一系在大战中迁移到了其他星系,据观察,他们可能生活在宇宙的黑洞,和宇宙边缘的质子星系。”风池想了一下开口说。
“质子星系?”风孟扬皱起了眉头。
“这个星系是近两年刚刚检测到的,之前因为他处于宇宙的边缘,离我们太过遥远,所以没办法观察到。质子星系在我们的星球上是看不到,你要去更高级的星球,用他们的技术,才能隐约看到这个,和银河系各方面条件几乎一模一样的星系。”风池对儿子说,“怎么了?今天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对了,父亲,你刚刚说人类还有一系?”风孟扬试探着问。
“怎么,你的历史应该读的比我好,段将军的一脉不是随普渡人移居了吗。我想如果其他星系还有类似人类的生物,应该就是他们的后代吧。”风池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靠在沙发上。
“父亲,”风孟扬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家和六大将军联盟有关系吗?”风孟扬看着父亲微微闭着双眼,一言不发,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母亲是袁斌将军的后代。”风池过了半晌缓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