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阿哥办事还真是高效,就在火灾后的第三天,我们所要的人参也从京城运了过来。整整一大箱,拿来配药,绝对是够用的了。
一有药材,我和外公就又有了研究处方的信心和条件。可是试了好多次,我们只能做到不让他们的病情加重。所以每次想到那晚在病舍里的保证,我就心躁难安睡不着觉。
外公见我这样,却笑着劝我:“莲丫头,作为大夫是该有一定的责任心,可是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大麻风这种病一直都不好治,现在能做到这样,已是很不错的了。虽然我们暂时还没研究出治疗的处方,但我看得出来,你的医术与以前相比,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你能进步,外公……这就放心了。”
原以为他说的只是寻常话,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就忽又晕倒在我的面前。我焦急而又细心地帮他诊脉,可是仍旧没有现什么异象,只得像上次那样一直替他按摩头上的穴位神经。
等醒来时我再问,他也不像上次那样刻意隐瞒着:| “莲丫头,外公上次外出寻找药材时,不小心触着了苗人的禁忌,中了他们的蛊毒。”
蛊毒,这都是传说中的事。现在听他忽然说出这个来,惊诧之余,我心里只剩下急惶惶的害怕:“外公,您既然中了蛊毒,怎么没有找他们要解药啊?”
他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找过了,懂得的人说这是死蛊,是没有解药的。”
我听到这样的判死令,冰冷的感觉直刺心底,眼泪也一股脑儿地往外流:“那……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他深深地叹息:“外公想采用的药材,是苗人精心培育的玉黎果。它十年成苗,十年开花,十年结果,对中了风的病人有奇效。苗人采此药时,至少要得到十户有权势的家长同意才行。外公当时不知这些,所以触着了他们的禁忌,故而被人种了蛊毒。我数过日子,这蛊毒最后作……可能也就在这两天了。”
我在伤心落泪,外公却在一旁露出微笑摸摸我的脸:“傻丫头,哭什么呢!外公年纪大了,这啊……都是早晚的事儿。你自小跟着习医,难道会不明白这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儿?这医术啊,其实也就像是人的繁衍,我去了,还有你在。等日后再有了曾孙辈儿,遇上天赋好的,照样可以随你习医,这样子代代传下去,外公也就瞑目了……”
想起那个余沐莲,我心里一阵儿愧疚,不由哽咽着出口道:“外公,我……我不是……”
看我在床前泣不成声,他又轻轻叹息:“莲丫头,不要哭了。你仔细地听着,外公还有话要说呢……”
我用手帕抹了抹眼泪,慢慢地抬起头:“外公,您说吧,莲儿一定会好好地听着。”
“自你离开后,外公一直都在外游历,也研究了不少疑难杂症的处方。那些医学札记,我随身带的那些,前几天你都看过了。有的还在医馆里,记录的也很是清楚,你送外公回嘉兴后,应该都可以看得懂。”
听着这类似遗言的话,我心里更是难受,但还是忙擦干眼泪笑着对他说:“外公,您不要说这样的话,莲儿……这次皇上还派了太医院的御医到这儿来,您的蛊毒……莲儿这就去找他们……”
“不要去了。”见我要起身,外公忙伸手拉住我的胳膊,一脸严肃地交代我:“乖孙儿,你诊过脉,难道会不知道我的脉象一切正常吗?做大夫的,如果现体内某一部位有病变,说不定还有机会对症下药。我所中的蛊毒……也已经试过好多次,可就是无法解除。你即使叫他们来,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乖,你要听话,不管外公如何,你都要坚持前来赈灾的心意,不要延误了正事……”
大麻风的病还没有解决好,突然之间就又来了个从未接触过的苗人蛊毒,而且还和我亲人的性命相关。好烦好烦,真是糟糕透顶!
越是怕什么,那个就来的越快。在距离中秋很近的前两天,外公所中的蛊毒突然再次作,腹痛难安地吐了几口血后,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自知道蛊毒到外公去世,我就像是生活在梦里,飘飘虚虚的。直到当天和远到济南请了四阿哥回来帮着处丧事时,我这才有了点儿神智:“四爷,外公他最想回的是嘉兴,我要留着他的骨灰……”
死者为大,他脸上也是凄然之色:“放心吧,你外公的事,爷会帮着处理的。我知道你们祖孙两个感情很深,可是明儿个你阿玛额娘还要过来,他们的情绪……你更该顾虑着才是。”
丧事我从未经过手,外公的事一直都是他在打理。现在听他又设身处地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心头不由一热,随即就点头回声道:“四爷,外公的事……谢谢您了。明日父母要来,我会调整好情绪,也会照顾好他们的。”
他听过,也短短叹息一声,接着伸手在我肩头轻轻拍了拍:“外面的事有爷在,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是大夫,自个儿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阿玛、额娘他们来时,刚好赶上了外公的火葬礼。额娘哭得肝肠寸断,阿玛怎么劝都没有用。
我虽不是那个余沐莲,但眼睁睁看着长辈去世,我心里很伤心,看着额娘痛哭流涕,也很想随着哭上一场。
可是我也怕她伤心过度伤了身子,这便忙挽了她的胳臂忍痛劝道:“额娘,您不要再哭了。外公他早就知道蛊毒会作,所以才不愿到京城让您看着伤心。莲儿知道额娘心里难受,可是您若为此伤了心神,外公他泉下有知的话,也会心生不安的。”
这么一劝,额娘终于慢慢止住了哭声。可是她的精神却很差,回到我们的住处后,一直都是不吃不喝的,接着就生病卧了床。
她现在身子弱,我们隔壁住的又是些大麻风病患,我怕额娘染上这病,当即就让他们重新找了个安全的住处。
额娘虽然生了病,但她却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莲儿,你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帮着赈灾义诊的,不要老是在这儿陪我耽误了别人的病情。”
“额娘,莲儿现在只负责隔壁病患的事,您就不要担心了。”
她听了,脸上立马露出担忧的神色来:“莲儿,额娘听说他们都是大麻风病患,你一直呆在那儿,那多危险啊!”
我赶忙答:“额娘,您放心吧,莲儿在这儿,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她叹口气,随后拉了我的手柔声问:“莲儿,四爷……他对你怎么样啊?”
听额娘问这个,我立马装出娇羞的样子拱进她怀里:“额娘……”
她见我为此撒娇,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傻丫头,额娘就问问,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听了,这才从她怀里仰起头,轻声细语道:“额娘,莲儿在四爷府挺好的。这次来德州,四爷他就只让莲儿照看隔壁的病患。与其他那些大夫相比,这个已是最清闲的了……”
额娘笑:“这就好,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那个大麻风病,总是挺吓人的。”
我听话地点点头:“莲儿知道了。那个大麻风,现在基本上已被控制住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找到处方呢。”
说是这么说,可是等阿玛、额娘他们离开时,我还是想不全那个被遗忘的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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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外公去世后,卷毛儿四就不再像那天晚上捉弄于我,还自个儿重新找了个住处。赈灾事务繁重,我们两个都在忙自个儿的事儿,平日都很少见面。
直到八月末期,他的赈灾考察工作已尽尾声准备回京时,我们这才又见了一面。
他一见我就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嘉兴啊?”
听他提送外公骨灰回去的事,我心里又是一阵儿黯然:“外公临终前,曾一再交代臣女,要在义诊结束后再回嘉兴。他老人家既然这样说,那我就遵照他的遗言办吧。不过,四爷,外公他不在,这大麻风的事,臣女眼下实在无能为力,要想帮他们彻底治愈,可能是无望了……”
我满是沮丧愧疚之意,他听后也还知道安慰安慰:“在医术上,太医院得天独厚,他们都没办法的事,怎么能够怪你呢?对了,爷一直都想问你,那个蛊毒……你以前从未见过吗?”
一说起蛊毒,我这便又乘机看着他道:“四爷,臣女有个请求,希望您能顺便考虑考虑。”
他听说我有请求,脸色即刻就沉了下去:“你说吧。若是正当的事,爷自然会答应考虑的。”
我低下头,轻声细语地慢慢说话:“臣女自小就跟着外公习医,现在他去了,臣女想趁送他回去的当儿,留在嘉兴为他守孝几年。还有那个蛊毒,外公因它而逝,臣女对这个更是深恶痛绝,所以更想在那里研究一下解蛊的药方。如果……有幸研究成功的话,也算是为他老人家尽了点儿孝心。”
他听了苗人的事,即刻就正声道:“对苗人的治理,皇阿玛一直都很重视。如果你真能研究出解蛊的药方,这倒还真是件好事。你和外公的感情好,想为他在嘉兴守孝,爷……不能不答应。既然要去,那就三年吧。三年之后,你再回京,不过……”
我见他这么轻易就允了,心里只觉比那中了头等大奖还要意外。现见他故意顿住不再往下说话,这便赶忙恭敬地接口道:“四爷,您能答应这个请求,臣女很是感激。请问……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沉吟片刻,接着便很是严肃地低声道:“蛊毒的事,有些棘手,你还是不要随便对人说起的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随即轻轻应声答道:“臣女知道了。如果真能研究出处方,这就第一个告诉您知晓……”
他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你去嘉兴,那个灵儿……也要跟着过去吗?”
我看他要管这个事,这便笑道:“这次来德州,除了这大麻风,我们见了好多从未见过的疾病,收获也很大,所以臣女这才想着让她回京后再好好读读那里的医书。蛊毒的事既然隐秘,那臣女只带茹双过去就好了。”
这人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听话后想了好久好久,这才缓缓点头:“苗人的事,爷很关注,中蛊的病患,爷随后也会派人送到你那里去的。”
自到德州后,我就连连亏欠他的人情。既然他关注蛊毒的事,那我就只好以此为目标,找出药方还了这笔债务。现见他办事如此严谨周到,我只好乖乖地听话点头:“嗯,臣女一定会尽力的。”
不知是不是我这几天太累忽然间出现了幻听,这人叹了一息后,接着就又十分关心的口气低语道:“等太医院派来的人回京时,你也就走吧。这一趟路途遥远,记着要小心点儿。”
哇塞!为了个蛊毒处方,冷面王就化成了大慈大悲的男菩萨,一改之前的冰冷之态,看来……对苗人的治理,还真是个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卷毛儿四的番外~~~~~~~~~~~
偶最近膀子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