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营帐里必须要留着医生跟护士值班,以免半夜有民众前来急诊。
今天护士轮到孙妙然值班,因此其他人就都先回去休息去了。
医生这边,之前周晓峰担心辛谦跟许一鸣两人没办法处理一些急诊突发情况,已经连续值了两天的夜班。
辛谦和许一鸣两人不好意思再由周晓峰替他们两个值夜班,就主动提出晚上他们两个一起留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周晓峰面露犹豫。
他当然知道,雏鸟大了,就应该放飞的道理。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磨炼,辛谦跟许一鸣两人的能力都得到了不少的锻炼。
但辛谦擅长外科,对内科、产科以及儿科并不擅长,许一鸣现在麻醉的手法也有所提高,其它方面远不如辛谦。
一般的急诊他们两个当然能够应对得了,但是干他们这一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半夜忽然送进来一个棘手的病患呢?
暴雨跟山洪冲垮了不少电线跟信号塔,青州山脚的信号一直不太好,如果他们打他电话没打通怎么办?
“放心吧。周医生。我跟一鸣应该能应对的。如果真的不能应付,手机又打不通,我们就派救派在救助站巡逻的哨兵替我们跑一趟,去通知您,您看如何?”
辛谦比许一鸣年长,自然也比他通晓一些人情世故。
他知道周晓峰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应,是因为他跟许一鸣的业务能力还不足以令周医生放心。
辛谦难免为此感到羞愧。
这一次,辛谦也是有意想要锻炼一下自己跟许一鸣两人。
如果他们总是在周医生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处理突发情况,那么他们将永远也无法独当一面。
如果现在还在军营,周晓峰只怕已经答应了。
但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前来就诊的都是这次山洪中受伤的民众,他们的情绪往往已经达到了紧绷的临界点,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出现医患矛盾。他们又代表着西南军营,万一事情闹大,就比较麻烦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晓峰之前一直坚持自己值班的原因。
闻言,苏子衿主动提出道,“辛医生、许医生,要不,你们都先回去吧。晚上我跟林护士留下来值班。”
“苏医生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不行。这哪儿行啊。你才刚出院呢。还是让我跟辛医生两人留下吧。”
“是啊。苏医生。你今天才刚出院,白天又在这里忙了一整天。这样连轴运转,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辛谦也不赞同。
“在塔尔塔,跟我搭班的外科医生在去市区采购医药的途中,被一颗流弹击中心脏,当场死亡,和他同行的两名医生以及三位后勤人员也先后死于政府军跟地方军交火当中。那时候,塔尔塔都市梅拉迦陷入一片战乱。首都机场关闭,交通全面阻断。国际医疗组织派来应援我们的医疗人员被迫在其他的城市降落,只能再找其它的办法突破政府军跟地方军的封锁,进入当时尚且处在边境的我们所在的救助站。就那样,在外援全部被阻断的情况下,我跟我其他的同事,连续值了一个月的夜班,而且第二天还要早起查房,基本上每人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如果你们是在担心我的身体情况无法应对值班的强度,对此,你们大可放心。我的身体很好,这么点工作强度尚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这么点工作强度……
连续值了两个夜班,也就连续喝了两天浓咖啡的周晓峰:“……”
所以,是他年纪太大了吗?
为什么他感觉只是连续值了两个夜班而已,早上从营帐里出去脚步都是虚浮的呢?
辛谦跟许一鸣也是一副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过了许久,许一鸣才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对苏子衿竖了个大拇指,“苏医生,你,你牛掰!”
苏子衿眉眼淡淡,只是看着周晓峰问道,“周医生,现在我可以留下来值班了吗?”
深入战乱的国家,有时候连活下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睡眠自然成为一种无足轻重的事情。
周晓峰深深地望进苏子衿的眼底,“好吧,你成功过地说服了我。”
苏子衿临床经验怕是不低于周晓峰,除却身体负荷上的考量,周晓峰对苏子衿留下来值班自然再无其他质疑。
值班的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晚上,由苏子衿跟孙妙然两人留在营帐,明天早上八点交班。
凌晨2,3点,最后输液的病人也被家属接走。
营帐里,只剩下受伤比较严重的三、四个伤患躺在简易的护理床上。
这个时候,病人休息区的伤患都已经睡着了。
值班医生跟护士各自有一张休息床,用一块蓝色的隔帘将医生的休息区和病人的休息区隔开。
苏子衿在查看过各个病人的情况,确定均没有异常之后,关了营帐的灯。
苏子衿手里握着手电筒,拉开隔帘。
孙妙然还没有睡,她的双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
见到苏子衿进来,孙妙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孙妙然会不自在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毕竟她之前单方面地针对了苏子衿那么久。
现在再见到苏子衿,难免会有心虚跟不自在之感。
苏子衿关了手电筒,打开她随身携带的一个迷你小台灯在床头,神情自然地道,“睡吧,趁现在抓紧时间休息。如果夜里有人送急诊,就没办法睡觉了。”
苏子衿脱了鞋,摊开床上折叠的齐齐整整的四方块被褥,在床上躺了下来。
苏子衿这自然的反应,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孙妙然内心深处的尴尬。
这也让孙妙然对接下来即将要说的话也更加容易说出口一些——
“苏医生,对不起。我睡觉了,晚安!”
飞快地说完以上这句话,孙妙然就一鼓作气地将被子蒙过脑袋。
这样,即便她没有听见苏医生的那句没关系,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然而,她还是听见了那句清晰的、清泠的五个字——
“没关系,晚安。”
……
营帐外,更深露重。
青州山夜色寒凉。
清冷的月光照在营帐上,投出身形重叠两道身影。
凌晨四点,泛着青色的天际,一点一点地染上橙光。
清晨已悄然而至。
营帐里,悄然无声。
“嘿呀,三石哥哥。天亮了呢,走咯,我们该回去睡觉咯。”
慕臻趴在王磊的肩膀上,一手怕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一只手伸了个懒腰,懒懒地打了呵欠。
王磊听见身后那人的呵欠声,就恨不得把背一颠,把背上的人给狠狠摔在地上!
他一定是脑子冲了大水,否则怎么会被这人三言两语给诓了去,像跟木桩一样,背着这人在营帐外站了一夜?
救助站有士兵巡逻,王磊一路忍着,背着慕臻回他的营帐后才忍不住爆发。
他的脸色臭得就跟草堆里不知道谁一大早拉的稀似的,臭到不能再臭,“这就是你说的,需要我协助你执行的,重要的秘密任务?”
所谓重要的秘密任务,就是让他背着他,跟个傻子一样在营帐外一站就是一夜?!
是的,王磊是在昨天凌晨,被慕臻以所谓的秘密任务给诓来。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就算是上头有什么重要秘密的任务委派下来,也不可能是在慕臻腿都没有办法正常行走的情况下还派他去执行设么重要任务。
说到底,还是西南狼王慕臻的名号太响亮,也太具有传奇性了。
传闻,骁勇的“西南狼王”慕臻曾经,一个人深入武装恐怖分子秘密窝点,当场击毙二、三十名武装恐怖分子,擒获国际刑警通缉了七年都让其逍遥法外的武装分子头目。传闻,他曾经在执行一次任务过程当中,遭到队友出卖,落入毒枭的手中,在被注射大量的致幻剂以及新式毒品的情况下,仍然可怕地保持着一丝清醒跟理智,最后通过里应外合的方式,成功地将那个毒枭的老巢给一窝端了。
他也曾一个人乔装打扮,卧底于塔尔塔武装势力分子哈克的手底下,并且在身份遭到泄露这种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先发制人,一枪爆了老子哈克的头,又在今年七月率队成功抓捕了哈克的儿子迈尔斯……
西南军区甚至整个S帝国的特种军区,都充斥着了有着西南狼王之称的特种战队队长的传奇。
慕臻这个人太具有传奇性,也太有邪性,加上传奇本身就具有神秘跟夸大的成分,以至于王磊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无论传闻将慕臻传得如何神乎其技,这个人终将只是血肉之躯,肉体凡胎。
所以,他会因为洪水被困于青州山废旧的矿洞,他并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他的腿在这次救援行动中受了伤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他却仅仅因为他凌晨摸进他的营帐,告诉他有个重要的秘密任务需要他协助,他就头脑发热,背着人来到了军医营帐,在营帐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嘿呀!我媳妇儿离了我就睡不好觉的。我总要知道她失眠了没有的呀。可是我媳妇儿太懂事了,怕我会担心她,每次就算是失眠都不肯告诉我。哎……媳妇儿太善解人意,有时候也很苦恼呢……”
慕臻坐在王磊的床上,一只手撑着腮帮,轻叹了气。
“慕臻!”
王磊咬牙切齿。
“哈哈。不要生气啦,三石哥哥,我回头送一副季司令的书法给你呗?”
王磊:“……”
说起来,王磊这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在他记事起,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在三十多年前的一次瓦尔湖战役当中,屡次击退来来自西南边境武装分子的骚扰,并且成功奠定西南边境的稳定跟繁荣,为西南这片富饶的土地乃至S帝国都立下赫赫军功的季封疆。
后来进了军营,知道了西南狼王慕臻这样传奇式人物的存在,就一直暗暗地以慕臻作为努力的目标。
甚至这次跨军区的调动,都是他主动跟原来坐在的军区积极申请的结果,为的就是想要结实西南狼王慕臻,并且期待有一天能够与之并肩作战的机会!
王磊深呼吸一口气。
是他太蠢!
他早就应该知道,传闻本来就是七分演义,三分靠以讹传讹。
一个吊儿郎当,靠父亲庇佑才在军区混得一席之地的二世祖,能有几分真本事?
也许,他听的那些传奇里,全都是一些为了讨好这位天之骄子才故意编的故事。
“不必。”
王磊站在床边,硬邦邦的拒绝。
他不是不想要偶像的墨宝,而是不想以这种方式去要。
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有幸结实季司令,季司令出于对他的赏识,以赠送的方式赠他于墨宝。
而不是以这种随意的语气,赠予他。
季司令的墨宝不该被这样随意地对待!
王磊要是季封疆写的书法在慕臻小时候,还被拿过去分给季明礼、关冷以及季墨白扎过风筝,垫过桌角,铐过番薯,想必更是要吐血。
“噢。原来三石哥哥看不上季司令写的字。也难怪,季司令的字确实挺丑的。”
慕臻作恍然大悟状。
季封疆的字当然不丑,在书法界也颇负盛名。
只是慕臻从小多黏在他舅慕笙的身边。
慕笙是个琴棋书画造诣都极高的人,一手行楷更曾经被拍卖七位数的高价。
珠玉在前,季封疆的字慕臻自然也就瞧不上。
季封疆的字雄健磅礴,那是戎马半生刻在他骨血里的豪迈,慕笙的字则不同,他的书法飘逸、隽永,犹如行云流水,又如笔走游龙,比之季封疆的字,更有灵气,也更又韵味,更受书法界跟收藏界的欢迎。
王磊:“!”
“我,没,有,瞧,不,上,季,司,令,的,字!”
王磊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季司令的字,千金难求,他怎么可能瞧不上!
“那好!就这么说定啦!我回头送给一副季司令的字。三石哥哥你不可以再生我的气咯!”
王磊:“……”
为什么英明神武的季司令会生出慕臻这么一个浪荡无状的无赖?!
难道真的龙生九子,九子不同?
王磊要是知道私底下,季封疆跟慕臻互怼起来,也就是慕三岁跟季五岁的区别,只怕那时候才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幻灭。
“滚吧。”
王磊指了指床边慕臻昨天晚上自己推过来的轮椅,冷冷地下达逐客令。
慕臻打了和大大的呵欠,直接就在王磊的行军床上躺了下来,“好困。三石哥哥,我在你这里睡一下呀。”
王磊揪起慕臻的衣领,把人从床上给拽了起来,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回你的营帐去睡!”
慕臻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我的腿麻了,手臂也没有力气。”
军营禁止互相斗殴!
军营禁止互相斗殴!
军营禁止互相斗殴!
王磊把这条军规反复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生生地将体内的暴戾情绪给压下去,咬碎一口白净的牙,“我他妈推你回去!”
慕臻唇边的笑容扩大,“三石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去他妈的大好人!
“三石哥哥,要温柔一点哦!易碎贵重物品,轻拿轻放,了解一下?”
在王磊即将要把慕臻抱起来的那一刻,慕臻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
此时此刻,三石哥哥已经气到完全不想说话。
王磊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以公主抱的姿势把慕臻给抱上轮椅,把这个煞神给推出营帐。
“姑姑!我真是受够这个鬼地方了!我要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
对面营帐,帐幕被之大力地掀开,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怒气和匆匆地从里面走出。
女孩抱怨的话在见到对面坐在轮椅上的人时,戛然而止。
女孩湛蓝色的眸子渐渐睁圆,然后迸发出炙热的、独占的又夹杂了难言的爱恨交织的芒光。
------题外话------
因为青青是昨天夜里变的身,阿四担心她今天晚上到了夜里也会变身,SO,不放心,但是又因为推着轮椅目标太大,只好把三石哥哥给骗来了。
哎,熏疼我三石哥哥。
……
更熏疼我自己。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月票还一天比一天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