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难辨(1 / 1)

青州,益都县,州城

刚进州城,冷轩一行人就被胥吏迎进了州府牙门,之后冷轩独自被高俨亲信带入内堂书房,并请他在书房等候。

由于坐着空等实在无趣,冷轩忍不住环顾四周,在看到挂在右壁上的一帙帛画时,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子,走到帛画前端详。

帛画色彩淡雅,内容也十分简明:是一只苍鹰在原野上翱翔,苍鹰利爪锋利,眼神锐利,俨然是在自己领地上巡视。

冷轩心中一惊,又看到苍鹰图下面就是一把环首刀,而且刀鞘朴素,刀柄光滑,显然是不仅仅是装饰之用。

“有劳冷侍郎久等了。”冷轩闻声转身,还未换下公服的高俨笑着朝他走来。

高俨和皇帝虽然容貌相似,但两人体型和神态都相差甚远,加之高俨唇上黑髭浓密,旁人很难将他们认错。

冷轩此刻却觉得高俨的神情像极了皇帝,冷轩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殿下,臣此来青州,是为了传陛下诏书。”说着,从袖中拿出黄绢诏书,捧到高俨面前。

高俨立刻跪下听诏,在整个听诏过程中都显得很顺从。

高俨谢恩接诏后,冷轩一边将诏书交给他,一边劝道:“殿下日后还是该多多三思而行,您是陛下胞弟,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请您尽量别再让陛下为难了。”

高俨抬眼看了冷轩一会儿,随即露出微微笑意:“侍郎还真是为陛下殚精竭虑。”

“臣只是希望殿下别与陛下发生误会。”“会不会起误会,不是侍郎和我可以决定的。”高俨的笑意慢慢隐下去。

想起之前皇帝盛怒之下,差点杖杀高俨,冷轩只得转移话题:“臣还需要去给段县令(原胶东县令)的遗孀宣诏赐赏,就此告辞了。”

高俨面露遗憾:“这么急?本王还想和侍郎好好聊聊呢。”“朝中事多,陛下交代臣尽早回晋阳,而且臣的妻子也已怀孕,委实放心不下。”

冷轩的妻子即是当年差点被高绍信欺辱的婷儿,婷儿及笄当年,就被冷轩迎娶。

不顾一切地将义妹变成妻子,不仅使得冷轩名噪一时,还让他被弹劾扰乱礼制伦理。

高俨抬手抱拳:“那就愿侍郎仕途顺遂,家族兴盛。”

冷轩的眼神极快地闪一下,抱拳回道:“承蒙殿下吉言。”

目送冷轩离开后,高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诏书,走到放着环首刀的高案前。

随手将环首刀拿起,一边把诏书放到高案上,一边琢磨该将环首刀置于何处。

正欲拿着刀离去之际,余光扫到苍鹰图,高俨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微微咬牙,不由自主地握紧环首刀。

※※※

晋阳,长乐王府

尉粲眉头紧锁地坐在书房里,书案上是一封拆开的信笺,上面写着几行字:表兄这些年无恙否?近日将至府上拜谒。弟凉翼敬上。

一筹莫展之际,王府管家进书房禀报:“大王,赵郡王前来拜访。”

尉粲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来干什么?!就和他说我不便见客!”

话音未落,尉粲马上走向门口,想回内堂避客。

“表兄急急忙忙地想去哪儿啊?”一只脚刚跨出书房,腰间的蹀躞带就被扯住,尉粲只好转身面对来人。

“我好久没见到须拔(高睿的鲜卑小字)了,所以想去亲自迎接你。”尉粲一脸尴尬地笑道。

“表兄,我都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俩还需要如此吗?”尉粲几乎是被高睿拽着进得书房。

尉粲被压着坐到坐榻一侧,高睿直接挤到尉粲身旁坐下,尉粲无奈,挥手命管家退下的时候,悄悄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马上口称去准备茶膳,高睿不疑有他,摆手让其退下。

“须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昨日我南郊跑马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称呼我为堂叔,自称为高凉翼之子。我疑惑我何时多了个兄弟,那人就与我说,你可以告诉我始末。。。”

高睿还没说完,尉粲就猛然站起,一边疾步走向书案,一边叫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尉粲抓过那封信笺正欲揉碎,就被不知何时跟来的高睿夺了过去。

高睿粗粗看了一遍,随即朝尉粲喝道:“表兄果然知道高凉翼是谁!”

尉粲一脸为难:“须拔!这件事你要是知道了,你的命就没了!”

“不知道这件事,赵郡王又能活多久呢?”一名身着蓝衣短打的男子脚步沉重地走进书房,站定之后,将昏倒的长乐王府管家扔在地上。

“放肆!你是何人!来人!。。。”“劝您还是别喊护卫,毕竟几十年前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男子说完,又转头朝高睿笑道:“赵郡王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高睿原先就因为男子沙哑的嗓音对他颇为怀疑,现在男子一说此话,高睿立时就有了定论,转头对尉粲说道:“表兄,他就是高凉翼的儿子。”

尉粲与高睿对视一眼,旋即屈指为爪冲向男子,男子抬手握住尉粲的手,眼中寒光一闪,用强力掰折尉粲的五指;接着手臂绕住尉粲,抬腿将他踹到门上,尉粲被踢得气血逆转,吐了一口血,剧痛之下,竟爬都爬不起来。

男子一转身子,快速抽出腰间软剑,抬手挡住挥刀劈来的高睿,高睿之前常年带兵,男子与其对战,差点被劈断软剑。

男子咬牙,目光下移,想要找机会踢高睿下盘,不过高睿十分警觉,不但没被踢中,还将男子劈得节节败退。

男子眼珠一转,遽然大喊:“高睿,你不想为你父母报仇了吗!”

高睿一晃神,动作一顿,被男子瞧中机会,踢飞他手中环首刀,左手成拳重重一击高睿的心口,又趁着高睿身子一退,右脚猛踢他胯部,打得高睿半跪在地。

男子把软剑横在高睿脖子上,得意道:“赵郡王可别乱动,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尉粲扶着门爬起来,忙说道:“须拔,我们打不过他,还是先听他怎么说吧。”

男子此时却笑道:“我来说?我看还是由长乐王来说吧,谁能比亲历者更了解呢?”

尉粲还是有些犹豫,但在看到男子的剑锋离高睿的脖颈皮肤越来越近后,只能狠狠咬牙,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高睿听完,抬头红着眼问道:“表兄,我的父亲也是因此而死的吗?”

尉粲捂住额头,大声叫喊:“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男子凑到高睿耳边,低声道:“你觉得呢?堂叔。”

高睿闻言,猛地抓住地毯,死死咬着下唇,借此压制自己的怒吼。

※※※

大明宫,宣政殿

高纬刚听完“龙隐”的禀报,就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你可见过?”

“龙隐”闻言,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自从主子让奴才两人监视长乐王府后,奴才们就认全了长乐王府里的人,那名男子却是我们没见过,所以当下就警惕了。果不其然,半刻未到,他就打昏了守卫和王府管家,奴才们原想记住他的面容,没想到他忽然朝赵郡、长乐二王撕开了人、皮、面、具,奴才们这才看到。。。”

“龙隐”犹豫地看向高纬,不敢继续说,高纬冷声命令:“说下去。”

“龙隐”慢慢道:“那男子真实的面容竟然神似主子和琅琊王,也与南阳王相似。”

高纬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身为我们的堂兄弟,肯定有些相似之处。”

高纬呼了一口气,挥手命“龙隐”退下,“龙隐”立刻消失在殿中。

赵书庸凑到高纬身边,忍不住道:“爷,奴才不懂,那个人为什么要去找长乐王和赵郡王?”

“尉粲深受神武帝和武明太后宠爱,高瑰一案他岂会丝毫不知,而且尉粲尚有良知,若是知道高瑰还有后嗣存世,肯定会帮助,只是不知道他会帮到哪一步;至于高睿,他从来都没放下过他父母之事,说不定。。。他真的会和高瑰之孙一起谋反。”

一边解释,高纬一边用朱砂笔在高瑰之孙、尉粲以及高睿这八个字上分别打上叉。

※※※

定州,安喜县,州府牙门,内堂

高绰一脸冷然地坐在庭院中央,他身旁站着惶恐不安的安喜县令和尚书左丞韦正。

他们面前躺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上的衣衫也已破碎,每具尸体两侧各站着两名举着赤漆粗棍的强壮男子,赤棍还在不停地滴血。

韦正示意一蓝衣男子去查看,男子探了鼻息,马上回来禀报:“启禀殿下,左丞,此三人已被杖毙。”

高绰的脸色一下子由冷变黑,还没开口,韦正已走到他面前,开口道:“这些犬奴(驯犬奴仆)仗着殿下信任,纵犬行凶,还损毁殿下声誉。现今虽杖毙了这些恶奴,但臣还是希望殿下往后能够好好管教侍卫和奴仆;除此之外,臣也希望殿下不要沉溺行猎,请多留心州务。”

见高绰直接撇过脸,韦正也不觉得难堪,转头责备安喜县令:“你身为同在州城的县令,应该在适当时候劝谏殿下的不当之处,若只知道一味逢迎殿下,要是殿下再被弹劾,你可能承担未进言之过?”

安喜县令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唯唯称是。

韦正又对高绰抱拳道:“此案既已审理完毕,臣就不再叨扰了,就此告辞。”

高绰闻言回头,皮笑肉不笑道:“本王腿脚近日不适,只能让长史代劳送左丞一行出城了。”高绰话音刚落,定州长史便走到韦正跟前。

“此已是天大的恩赐,臣谢过殿下了。”“祝左丞一行回程平安顺利。”“多谢殿下,臣告辞。”

韦正一行刚走,高绰倏地将身侧高几的茶盏挥到地上,庭院里的其他人吓得马上跪下。

“梆!”高绰恨恨地重敲高几,高绰的贴身宦官周平用膝爬到高绰腿边:“爷,那韦正如此打您的脸,您何不干脆上疏弹劾他?”

高绰一脚将周平踹倒:“蠢奴!他不过区区尚书左丞,若是没有陛下的属意,他敢直接杖毙我的亲信?”

周平忙不迭爬起来,连忙磕头告罪:“是奴才蠢了,是奴才蠢了,幸好爷聪慧,又懂陛下的心思。”

“行了,别磕了。”高绰舒展了一下身子,继续道:“当时被弹劾的时候,我就知道,就是算是派人来调查,陛下也不会让案子扯到我身上,之后再观察韦正的查案经过,果如我所料。但我没想到真的是这几个狗奴胆大妄为,更没想到那韦正居然一点颜面都不给!真是让人恼火!”

高绰抬眼看一眼三具尸体,低头对周平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三个狗奴扔去喂野狗!本王看着恶心!”

高绰余怒未消地站起,抬腿踢翻方才所坐的坐具,拂袖而去。

※※※

晋阳,西城,某座宅院

脸上未做任何伪装的仞坐在坐榻一侧,一边饮茶,一边等着手下医师对妻子的诊脉结果。

刘辉这时出现在门口,犹豫地伸头望了望屋里,仞放下茶盏,走到门口,刘辉凑到他耳边,说了一番话,仞的脸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仞走回坐榻旁,见医师已经收好小枕垫,迫不及待问道:“意怜身体可好?”

医师抱拳禀报:“主子放心,夫人和小主子一切都好,继续服用安胎药即可。”“那就好。”

仞的神情彻底轻松了,接过侍女所端方案上的瓷碗,用手试了一下温度,把瓷碗递给妻子:“刚熬好的参鸡汤。”

“刚刚刘辉跟你说了什么?”仞抬眼看了看医师和侍女,等他们退下后,仞笑意盈盈地对冯意怜说道:“高绰和高俨已经对高纬非常不满了,三人彻底离心离德指日可待!最重要的是,高俨这个嫡次子已经有夺位之心了,意怜,我快要成功了!”

冯意怜闻言,不但不喜,反而蹙起了眉,开口问道:“你的计划成功之后,不但高氏皇族会遭殃,天下也可能会重新大乱。。。”

仞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总是这么喜欢操心别人,就算天下又大乱了,可除了有我的责任,也有他们高氏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们历来喜欢内斗夺位,我岂能趁机离间他们?”

冯意怜依然蹙眉:“但那些高氏皇族的稚子都是无辜,你一定要灭族吗?”

仞闻言,怒极反笑:“他们无辜?我祖父母和姑姑他们就不无辜吗?高欢还不是下了诛杀满府的命令!他对亲弟弟一家完全不顾旧情,我又为什么要放过他的后嗣!他们既然享受了高欢的萌荫,就得要为高欢还债!”

冯意怜咬了咬下唇,随即长叹一声,默默低头喝汤。

仞见妻子如此,心肠还是软了下来,左手轻抚妻子肩膀,柔声宽慰:“意怜,我答应你,你妹妹如果在计划成功之前有了孩子,不论男女,我都放过。”

之后又妥协似地叹息一声,喃喃道:“反正我都答应你放过高氏女眷了,也不差这一个婴儿了。”

冯意怜立马放下瓷碗,高兴地抱住丈夫的腰部:“阿挚,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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