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堂屋传来红玉的声音，清脆不失礼，“韩大人，韩夫人，军部那头差人来找了。”
韩世忠进屋后，梁红玉拂掉膝上泥尘，正准备掀开韩世忠给安排的屋子的门板，转头便听见扣门声音，她上前把人引了进来，来的是个小兵。跟人简单交涉几句，红玉才转进堂屋唤人。
里屋的韩世忠，揽着白瑛肩膀的手掌一松，利落起身，就掀了门出去。
肩膀处的温度骤然消失，白瑛只觉得梁红玉那把嗓子蹭得她心烦。她面无表情的要跟着出里卧，临到掀门，手却顿了顿。
白瑛一个抿唇，转过身抓了靠窗柜面上的木梳，蘸了几下敞着碗口的头油，往自己头发上蓖了几下。把鬓角的散发给蓖规整了，油腻腻的，她才收了手。
掀了帘子出去，正巧瞧见梁红玉，在韩世忠身后，站在庭院的阳光里。白瑛眯了眯眼睛，梁红玉站着的地方，是门口光线最强之处。
上衣素色的罗衫，配下面青绿色的褶裙，一双平头软底鞋，淡淡的勾绣了几条云纹，饶是这样素雅的打扮，搭上低人一等的举动，可偏巧午时的阳光一照下来，晕染得她周身通透，浑身的好气度，像是…像是那日瞧见的…御街两旁亭亭的莲荷，不是盛放，是含蓄收敛的结了个弧度美好的朵儿，尖上淋了一层淡粉。
这样一想，白瑛心里就跟以前在乡下，逢上梅雨季节的房间一样，返起潮来。她皱眉强忍住胡思乱想，挪步出去。
韩世忠刚同小兵交涉完，侧过身子看着白瑛鬓角的突然染上的一层油光，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回了神，平常的对她交代，“瑛儿，军部有事相召，我这就去一趟。”他虽芝麻官一个，从九品，但也算新上任，该干的事，躲不掉。
“晚上可得回来吃饭？”白瑛上前替韩世忠理了理领子，抚了抚他身上不存在的褶皱。她余光暗暗扫过梁红玉，瞥见她眉目低垂没有任何动静。
“要回来的。”韩世忠不太习惯白瑛头一遭这样亲密的举动，侧过身子，对着梁红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做耽搁，同小兵离开。
听着门口马嘶的声响，白瑛才动了动步子，她看着梁红玉，滋味万千，一时竟开不了口。
“夫人若有什么吩咐，交代红玉便是。”梁红玉主动打破沉默，她看着白瑛疲意不堪的脸，恭谨开口，“外头天儿闷，夫人还是进屋歇歇吧。”
“你……你住哪？”白瑛艰涩开口，声音哑得很。她弄明白了厉害，人不能赶走，但是真要接受起来，止不住的闹心，家里有间客房，在进门庭院右手边，白瑛不想给她住。
“韩大人给指了屋子。”红玉指指进门左手边的屋子，闭着门扉，旁靠厨房。
“呵。”白瑛瞥了一眼，捏捏自己沉重的眉心，她是真有些倦，先前情绪来得突然，现在整个人像是抽空了，她道，“这个家里，有我在，你就别想动什么歪念头，收起你那套狐媚子的本事，仔细把你皮给扒了。”
她不欲跟红玉说话，径直踩着地上稀烂的纸伞，再次回屋憩着。
这门算是这样进了。
红玉不动声色的落了口气，腰肢松展开来。她收捡起那把破纸伞，靠在暂时属于她的房间门口，静立了很久，估摸着白瑛睡熟了，才欲抬手挪门板。
“笃笃”两声敲门声，抢在她动作之前响起。
红玉迎上大门，先前韩世忠离开时，门一直没拴上，此刻“吱呀”一下，探进来九思清俊的脸盘。
一见着九思，红玉连绷得硬邦邦的腮骨，也彻底松了下来，她笑眯一下眼睛。
“可方便入门？”九思立于门槛前，看着红玉，他从袖口处掏了一张折成块状的帕子给她。
“轻声些，韩夫人尚在午憩。”从京口到汴京，一路策马，九思也给她递过帕子擦汗。红玉这头便顺手把帕子接了过来，不甚在意的往自己脖颈间抹了几把。汗水比她想得多，她收起汗帕，“我洗好了再还给你。”
九思微微一笑，点头轻声踏入院子里，认真的环视了整个院子一圈，才转向红玉，“看起来似乎小了些，姑娘住这可方便？”
红玉笑。
两人合力移开落满厚厚一层灰的门板，九思皱眉侧头看着红玉。
红玉能感觉到，九思的气息跟自己一样，像是房间遍布的蛛丝网上的灰尘一样，因为骤然打开的门板，轻轻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