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仰马翻、兵荒马乱、进进出出……这是门外的事情。
妲己打了个嗝：“疼……吃饱了,没事干。”
身边守着的细辛嘴角抽了抽：“妖皇陛下,您产道还未开，第一胎总是很慢,要耐心一点。”
妲己乖乖点头：“我知道,虽然我没有耐心，不过我已经很老实了。对了，我家那个男人呢？”
“司法真君和我师父在外面,这里是产房,不是男子能够进来。”
“嗯……”妲己突然皱了一下眉，慢慢舒展。
“又阵痛了？时间已经缩短，我让人烧一些热水来。”
外面,华佗揉着自己的胳膊，看着杨戬再次将石桌一角捏了下来。
“我说，你安静一点好不好？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细辛是我最好的一个徒儿，绝对不会出错。你当这是人生孩子呢？还会出人命？”翻了翻白眼，华佗哼哼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啊……你用那种手劲儿来捏我，如果是人类的话，我早就死了！”再看看左右，一群明晃晃的黄色，用看珍奇的目光看着他。
杨戬终于稍稍平静了一点，灌下一杯茶。
华佗听得清楚，他根本就没有呼吸。翻了翻白眼，他一掌拍在他后背上。
杨戬呛咳一下，差点没被这口茶噎死，不过也算从过度焦躁的情绪中脱身。
看到他恢复，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不是为别的，一张石头桌子都快被他捏烂了，这要是一时激动打在人身上，还不闹出人命来？
过了一会儿，细辛走出来：“师父，产道已开，腹中孩儿也很正常，很快便能生产。”
华佗摸着胡子：“这样就好，妖皇是个让人省心的，想必一定能够顺产。”一边说，他一边斜眼看杨戬，听到没？就知道在那里乱紧张。
杨戬的神色动了动，再倒了一杯茶，推到华佗面前聊当赔罪，然后对细辛轻声道：“还不进去守着？”
细辛好笑，拉长声音道了一声是，转头回屋了。
华佗皱眉道：“不过有件事……妖皇本不该如此快便生产，虽说是在下界，但这才不到十一个月而已，哪咤都怀了三年零六个月呢。司法天神，你们该不会又做了什麽事儿吧？”
杨戬摇头：“不过吃了一朵莲花而已，那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下界生长的莲花，就算再如何好，灵力终究有限。”
华佗一头雾水：“莲花？”
“正是，外邦使人进贡了一株雪莲，由雪莲仙子亲自看守，确是极品，我见对妲己有好处，雪莲仙子也肯供奉，便让妲己吃下去了。”
看着华佗的神色，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铁青，杨戬立刻问：“莫非有什麽不妥之处？”
“不妥……”华佗的声音颤抖：“它是否是长在雪峰之顶，平日里最人迹罕至的地方？”
杨戬点头：“据说是如此。今年雪山上一朵莲花都没有开，采莲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罕有的一朵。”
华佗的脸色由青变白，指着杨戬半天说不出话，突然捶胸顿足、哭天喊地：“天啊！我的雪莲啊！我的可怜的花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杨戬嘴角抽搐，其他人也是满脑袋黑线，看着刚刚明明慈祥和蔼的老人，现在哭得跟死了孩子一样。
“呜呜呜……呜呜呜……”一边哭，华佗还一边去看杨戬的神色，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立刻哭得更大声。
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一个老头在你面前撒泼，你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真像对待小孩一样劈头就骂。杨戬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陀老，有什麽事情慢慢说，至少你要哭……先跟我说明白了，然后到一边去哭，别妨碍里面的妲己。”
华佗彻底哭不下去了，这话太没良心了！！
抹了抹眼睛站起来，一样那么仙风道骨。往杨戬身边一坐，他颐指气使道：“给我倒杯茶！”
杨戬微笑这给他倒了一杯：“如果还不够解火，可以让人再上一壶。”
华佗算是彻底被他搞没力：“你让我怎么说好？凈世红莲，你竟然让妖皇吃了凈世红莲！”
“对她身体不好？”
“是对我身体不好！我差点被气死！”华佗忍不住拍桌子道：“昔年我发现雪莲有奇效，发誓要活死人、肉白骨，岂知曹操逼迫得紧，我只好嘱咐徒弟，如果我不幸横死，那便将一株雪莲中到最高的雪峰顶，代表我的遗憾和夙愿。谁知道，我果真被曹操所杀，我那个傻徒弟……爲了我的遗命抛下一切，爬到最高的雪峰，将雪莲种在那里。可是，也同样精疲力尽、呕血而亡。从此以后，只要是我华佗门下，出师之时必须遥望拜祭，发誓一生无怨无悔、不贪不虚，治病救人。上千年下来，已经积累了无数人的全心祈愿，自然可以净化尘世。这是我的命根子啊……拜托，竟然就这么给吃了！”
杨戬这下才听明白，看样子并非不好，而是很好才对，这样就放心了。放心之后，立刻转脸继续看着房间的大门，发呆。
华佗闭了闭眼睛，强忍自己的怒气。太过分了！
阵痛还好，虽然几千年没有经历过，但是对于妲己来说，疼痛的感觉没那么容易忘记，也很容易适应。
又打个哈欠，她懒懒道：“疼……这次比上次还疼，而且特别剧烈。”
细辛的脸色发黑：“妖皇陛下，您现在这个表情好像要睡着，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那你要怎么有说服力？让我好好躺着，两腿分开不许动，难道我还能抱着肚子滚？”
“陛、下！”细辛怒了：“你现在在生孩子，能不能安心一点！”
妲己撇了撇嘴，突然皱眉：“痛！”
细辛立刻转移注意力：“开始了？吸气、呼气——”
屋内开始有声音，慢慢的，还有妲己呼痛的声音。
杨戬的手又开始捏紧，受摧残的自然是可怜的桌子。
华佗叹了口气：“哎哟哟，说了让你不要紧张……”
“啊！”内里突然传出妲己的大叫：“疼死我了！死杨戬，生什麽孩子？下次让你来生！！”
杨戬突然站起身，就要推门进去。
“喂！”华佗连忙伸出手拉人：“那里面是你该去的地方吗？老实一点等着。”
杨戬甩开华佗的手：“百无禁忌，我不在意这些，如果现在不能进去陪着她，那我才不安心。”
生孩子到底有多痛……只有生孩子的人自己才知道。
妲己叫的声音不太大，不过骂人的声音很大，据说骂人可以转移疼痛，现在验证了是真的。
骂着骂着，被骂的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妲己眼睛一瞪，突然就卡壳了。
杨戬也被吓了一跳，再看妲己没什么事，双眼发亮，他才松了一口气。
妲己磨牙：“死杨戬，你还敢出现！”
“还痛？我陪着你好不好？实在不成的话，你咬着我也是好的。”
妲己立刻不再发怒，带出了笑意：“你真让我咬着？”
细辛彻底怒了：“专心生孩子！！来人，给我把司法天神赶出去！！”
折腾了整整一天……加上一夜，第一个孩子嘛，总是要生的困难一点。
第二日，天边的太阳透出第一抹金色耀眼的光芒，屋内也传出了第一声啼哭。
康熙站在亭内，微微点头。这孩子还真是生得好，时辰好，父母也好。
杨戬从屋内走出来，带着欣慰的笑容，额头上却满是汗。
“辛苦了。”康熙轻声道：“既然你的娘子已经生下孩子，不如和朕去喝一杯？”
杨戬微微笑道：“晚一点吧？等他们收拾完，我还要进去守着。无论如何，她先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应该是我。”
康熙一愣，慢慢沉默。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大的不同？到底还是不同的，苏妲己说得对，他是帝王，所以他不能有爱情，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情……
慢慢转醒，身体上已经不痛了，只是有点疲惫。她试着动了动，皱眉躺回。
“生孩子……怎么这么奇怪？”摸了摸肚子，原本那么鼓溜溜，现在却平坦一片。啊！对了，她的宝宝呢？立刻坐起身，痛不管，疲惫也不管了。
“来人！”
“我就在这里，叫什么来人？”杨戬带着笑道：“先是发呆，然后就直接叫人，你也不说看看我。”
妲己立刻转头，果然看见杨戬，是带着笑的，不过眼中血丝也有不少。
“我生完孩子睡了一觉而已，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你这一觉睡了七天，御驾都回銮了，我守在你身边，没有办法不担心。”揉了揉眼睛，这辆车子还是那么宽大舒适，于是杨戬也躺下，枕在她腰间：“看见你醒了，我才能放心。”
“傻瓜一样……一直等着我醒，你怕我起不来吗？”妲己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现在可好，我累了，你也累了，那我们就一起睡吧？”
康熙帝很无语，不过他也很忙碌，忙着讨好华佗。
“是不是神仙都这个样子，一休息就好几天？”他纳闷。
华佗在宫里吃好喝好，心情也不错：“当然不是，苏皇是因为身体虚弱，孩子出生时吸收了他太多营养，而司法天神……他完全只是偷懒，没有别的原因。”
“……好吧，华佗老先生，您只是历史的人物而已，但是朕对你一直非常佩服。”
华佗笑呵呵道：“不必佩服我，我只是个老头子而已，一辈子行医济世，最后落了个不得好死。还好，死后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康熙再次无语，和这些人说话真的很累，因为自己是活人，有些时候真的说不明白。就像刚才，自己是一个大活人，哪能理解‘死后过得不错’这种话。
“华佗老先生，如今相见也是有缘，您说是不是？不如……您也给我看看身体？这不是什麽大事，不会耽误您太久，是不是？”
“的确不是大事，也不会耽搁我太久……”华佗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你是人类，还是帝王，这已经坏了规矩。”
康熙不紧不慢：“就算坏了规矩，这规矩也不是在老先生这里坏的，华老先生是绝世的名医，何必如此吝啬？”
华佗摇了摇头：“因为……不要说妖皇陛下，就是司法天神，那也不是老夫能比的。”笑着站起身，他说道：“老夫得去看看苏皇的身子了，人皇，你这里老夫就不相陪了。”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康熙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我无福吧？虽然得以遇仙，还是没有好处。”
说起好处，自己那棵雪莲……当初真不知道是华佗的。如果早知道，宁可不给苏妲己，也不能得罪一个医仙。这一步走错咯，悔不当初。
“皇上，你站在这里一脸愁容，可是后悔给我吃了雪莲，得罪了华佗？”妲己抱着孩子走过来，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苏夫人玲珑剔透，自然能够看穿朕的心思。”康熙带了淡淡的笑容，似乎看到苏妲己很开心：“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可爱，很像苏夫人，人间绝对没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孩子，至于天上有没有，朕看也是不一定的。”
“嘻嘻……真会说话。我倒觉得这孩子漂亮过头了。一个男孩子这么美，长大了如何得了？”
“难道不好？”
妲己摸了摸孩子的脸蛋：“我的孩子怎么会不好？将来让他迷尽天下女人，这也不错。”
康熙无语，他觉得……孩子交给这么一个妈来带，这好像才是最大的悲哀。
“我要谢谢你的雪莲，本不想告诉你的……不过陀老都说出来了，我还瞒着似乎不太厚道。若不是那朵雪莲花，这孩子不会生得这样快。你想要什麽可以跟我说了，不靠谱的可别开口。你只有一个机会，好好把握。”
康熙终于真心真意笑了。苏妲己也真直白，和这种人做交易不必心中忐忑、步步为营，也算痛快了。
“朕如今还没太想好，毕竟苏夫人身份不同，总想着不要薄待了自己，也不要苛责了夫人，难免头痛。”
“苛责些倒是也无妨，只要你不是要个千八百年的寿命，大抵我能做到的事情不少，你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康熙沉声道：“朕心中只有一事不明，忧心忡忡，却不知……太子是否争气？”
说来说去还是帝王最担心的两件事：在位时王位不保，退位后无人承继大统。
“皇帝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天机，天机不可泄。就算我是妖皇，在三界之外，却也在天道之中，有些事情不能不遵守。”
“朕并非询问下任皇帝是谁，只是问太子。”康熙立刻说。
“你倒狡猾。也罢，我只能告诉你……你那位原配皇后并非凤族，身上没有半丝真凤之气。”
康熙脸色一下子变白了，这么说还是不成了？委以重任，寄予厚望，到头来还是不成？是自己的错，还是太子本身就……
“别这么在意，凤命如何，龙身又如何？自古以来成王者，母亲身上没有凤气的多得是，难道还都不活了？”
康熙叹了口气：“你刚刚和朕说那个话……苏夫人，就算再如何安慰，朕也无法释怀了。”
“这是你自己要问的，难不成还是我的错？”妲己笑吟吟道：“还有，苏夫人这称呼很好听，杨夫人却更好。我倒是不在意这些，不过若是让二郎听到了，他不是会很不高兴？玄烨，励精图治，为国为民，你的确是个好皇帝。但是相识一场也算有缘，给你一个忠告：莫要错失了生命中本就很重要的东西，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终生……”
说到后来，那声音似乎含糊不清，又清晰入耳，几乎震耳发聩，令人半清晰半迷茫。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苏妲己却已经影踪不见。康熙一愣，意识到了什麽，立刻派人去寻。
不见的果然并非苏妲己一个，杨戬也好华佗也罢，踪影全无，好像从来不曾出现在这里。怅然若失，却早已明了在心中。生下了孩子，怎会不走？
轻声叹息，他下令道：“从即日起，不得再谈论此事，若是让朕耳边听到了什麽风声，定斩不饶！”
久而久之，宫内再无人谈论，新进宫的甚至再不清楚。苏妲己和杨戬、华佗的事情就像真的只是传说而已，渐渐模糊。
但是终此一生康熙都没有忘记，他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机缘，玄妙的、不敢置信的、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清穿，日后也不会再见到这些人，现在不妨交代一下。
妲己的话多多少少有些用处，自从他们走后，对自己的儿子们也不再那么苛责，尤其对于太子，彷彿放任一样，好了他自然赞赏，不好也不甚介意。作为一个皇帝而言，家国天下，反而更有着意享受天伦之乐的意思。
如今皇子们年纪尚轻，父亲都如此了，潜移默化，彼此的关系竟也好了不少。夺嫡自然是有的，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却不再那么腥风血雨。
胤禛最后登基，其他皇子虽有不服，却也肯为国效命，而非一心反叛。
在天上知道了这件事，妲己笑得挺开心。
“杨二郎，我算不算做了一件好事？”
“也算吧，不过先看看你的宝宝，别管这么多闲事。”
“宝宝又怎么了？”妲己接过来，顺便掂了掂：“又沉了不少，这不是好好的吗？会笑会呀呀，果然还是我家的宝宝最可爱。”
一边说，一边落下无数个亲亲，让宝宝笑得更开心。
杨戬有点儿发酸，自从有了宝宝，妲己的心思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偶尔去管管别人的闲事，一心扑在宝宝身上，跟命根子一样。虽然这宝宝也是自己的命根子，不过……
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满心满脸的哀愁。
妲己抬眸：“你呀，又怎么了？”
“自从有了风钰，我看你就不在意我了，溺爱对孩子不好，不如给他找一个师傅，照顾着并且教导着，对孩子也好。”
妲己翻白眼道：“孩子才多小，找什麽师父？你别使坏，闲着没事折腾自己孩子做什麽！”
杨戬坐在妲己身边，轻轻搂过她：“我是看你带着孩子辛苦，不然的话找个有资历的仙女，帮你照看着如何？”
妲己摇了摇头：“这可是我的宝儿~从小到大我都要自己带着，一针一线、每一件小事我都要亲力亲为，牢牢记住。”
杨戬又想叹气了：“他是我们的孩子，怎会是一般的小孩？早就知道事了。”说着，他伸手去摸孩子的脸。孩子的脑袋一拧，埋在妈妈怀里不肯让他碰。
“你瞧，早就知道事儿了，因为我总跟他抢他的娘，不喜欢我。”
妲己失笑：“你是他父亲，什麽喜欢不喜欢的？别胡闹了。我看宝宝是困了，你先别吵他，让我哄他睡觉。”
杨戬忍不住了，睡觉还要抱紧了哄着？立刻把孩子抱过来，叫道：“哮天犬！”孩子递给他，冷冷道：“带到偏殿哄着睡觉去，人看好了，哭了就找你算账。”
“啊？”哮天犬一愣，看看两位主子的神色，立刻把人抱了出去。
妲己拍桌子：“杨戬！你不老实！多大个人了，和孩子争风吃醋，脸红不？”
杨戬摇头，笑着将她抱起来：“不脸红，我喜欢~这么多天了，只顾着宝宝，你是不是也该陪陪我？”
妲己揽着他脖子，绯红的脸色很是好看：“使坏……”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