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阴沉，没有月色，没有星光，深沉的暗色仿似吞没了所有的光线。若非感知，即使到了如今的修为，也难以看清十丈之外的事物。
“就快要下雨了。”
祁云默念了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湿气，判断出最多半个时辰，阴沉的天空就将破裂，而后洒下连绵不断的落雨。
这带来的影响是好还是坏，此刻祁云还无从得知，能够知道的，就是接下来的行事会困难很多。在漫无边际的雨丝中，施展隐匿功法等于自爆行踪，无论是感知，还是灵识，都不会错过缺失在空气中的雨点。
也即是说，留给祁云的选择，要么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找出转机，并将之把握住。要么放弃藏身于暗中，转至明面，在更为艰险的局面中完成破局的计划。
“就目前来看，这场即将来临的雨是个大麻烦，若是白鹰就在身后，以他的防御法器，必然无惧雨丝和灵识。”
体会着身周未曾褪去的冷意，祁云隐没在空气中的面容就如此时的天空一般，阴沉地似是随时都将挤出水来。
毫无疑问，身后有着一位目前无法抗衡的跟踪者！
有七成的可能，正是白鹰！
“那么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呢？是跟踪监视，确认我没有使坏的心思？还是在我行事之前，就先一步将危险掐灭于萌芽之中？”
对比几个月前，黑蛇曾有的表现，祁云倾向于认为自己是有价值的，只是目前还未能得知。
若是不然，一个简单的‘搜魂’，就能知晓一切。
不过这样一来，对自身灵魂造成的隐伤是无可弥补的，即使是上好的滋养灵魂的丹药，也无法恢复如初。很有可能，会断了突破至凝元境的路，甚至百会，也会在刚有打通之际，便瞬息间逸散了整个灵魂。
这是祁云无法接受的，却也是白鹰无法接受的。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倒是可以解释为何在藏书石洞，老家伙没有直接将自己擒下，而是选择可有可无的试探。也可以解释，为何现在会有个跟踪者。若非是在幻塔内惨厉的磨练，以目前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发现凝元境的跟踪，这么一来，所做的任何事都会暴露出原有的目的。”
“可就算察觉到了跟踪，又能怎么样呢？”
“最好的也是最坏的选择，便是放弃摆脱禁制的计划，继续待在山腹中，受人钳制。”
“但是甘心么？”
“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临当最后一步时，却要无奈地放弃？”
乍然间，因移动带来的呼啸风声戛然而止，一片漆黑的荒野中，祁云默然静立，紧皱的眉头衬着阴沉的面色，似是汹涌的怒火随时都将宣泄而出。
“选择是种很有趣的定义，也即是取优舍劣，可什么是优，什么是劣，大多数人只会看着眼前。”祁云呢喃似的轻声说着，却悄然回头，看向一片深沉幽暗的虚无之处，语气莫名地道：“那么，你呢？”
话音落后，沉寂依旧，在风声也寂寥无寻的荒野中，只有浓重的暗色有如实质。
祁云突然低笑了声，自言自语似的道：“我不相信别人制定的规则，因为他们在制定的时候，也有着更改的权力。只是迫于无奈，所以我才会忍受。可是很多时候，即使苦苦忍受也是不够的，因为规则，随时都会变的。”
“如同枷锁，在给你解下一道禁锢的同时，也会添上另外一道。”
“所以自由，才会让那么多的人去向往，甚至为此放弃了平稳安逸的生存处境。”
“所以生命，只有真正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受到枷锁的限制，才能展现出它应有的价值。”
“所以，在山腹、营地，乃至背后的组织，你相信他们的承诺么？”
话音落尽，祁云悠然浅笑，俊俏的面孔上再不见一丝阴沉，能让这番话说完，这本身就表明了聆听者的态度。
只是，出了些差错……
“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幽暗之中，突然传来一句话音，低沉、阴冷，似是凛冬过隙的寒风，于严酷中透着些许难以言明的诡谲。
苍狼？
尽管没听过他说过几句话，但祁云对山腹内的凝元境的印象何止深刻，简短的一句话，已经足够认出这名跟踪者的身份。
但怎么会是苍狼？
随着话音传开，游离在身周的寒意陡然加剧，祁云不由敛去了几分笑意，顿了顿，这才重新展颜笑道：“应该是真正认对了人，对于我的观念，你似乎没有异议。”
“你说的没错，无时无刻，我都在想着摆脱禁制。”苍狼说着，朝前跨出一步，在压低的草丛间，他豁然在祁云的感知中现出踪影，“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呢？若是你回答地好，我不仅不会杀了你，还可以帮你擒下白鹰。”
看着他在几步前停下脚步，祁云盯着那双面具遮掩不到的眼眸，淡然笑道：“那就在我解除禁制之后，替你解除禁制好了，或者，擒下给你设下禁制的人？”
苍狼紧跟着大笑了几声，嗓音更见严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能做到？”
“就凭我用一年多的时间，从锻体境到了如今的修为，就凭我是传说中的十品资质，就凭曲长青等人目前的所行所为，皆源自于我在去年除夕之夜的布置。”祁云淡然回道，看着那双不停闪烁的眸光，全无停顿地接着道：“所以你有理由相信，只需给我时间，我能办到你可能一辈子也办不到的事。”
苍狼没有接话，他紧盯着祁云，眸光怪异，似是重新认识了祁云一般。
在几天前，祁云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典型，仗着实力和天赋，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直到藏书石洞的老人提到了《鸠极剑诀》，这才有所改观，而听了祁云之前的一番话后，对老人所做的评价再无异议。
因此苍狼也就明白了，为何老人会提议祁云参加测试，不然以祁云的心性、处事态度，迟早会给营地带来祸端。
或许，已经带来了……
见苍狼沉默着在思考些什么，祁云眸光微敛，状似随意地道：“看到你，我只能认为曲长青等人已经实施计划了，至少目前他们不在山腹中。所以你跟着我，是想找到他们？”
苍狼微微点头，没有回话，见此祁云接着道：“看来我做了个坏的决定，若非想重掌主动权，在此刻摊牌，那么按兵不动的话，就可以好好欣赏一场大戏了。”
“但看起来你并不后悔。”苍狼说了句，微敛的眸光有了些许莫名的韵味。
“为什么要后悔？见到你之后，很多的疑惑得以解答。比起刚才，我已经安心许多了。”祁云笑了声，从容不迫地道：“至于你会不会杀了我，我相信你的判断力，毕竟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这和飘渺的寄托并无不同，即使我相信你会帮我，可等你有了帮到我的能力，那需要多久？”苍狼冷声说道，“何况你能否顺利脱困还是个未知数，能否顺利修炼到金丹境也是个未知数，能否擒下现在已是金丹境的凌梦生更是个未知数！”
“原来给你设下禁制的人叫凌梦生么，想来你能获知他的信息，应该花了不小的代价吧？”祁云接口说道，神色更为从容。
听到苍狼的这番话，已经看出他动了心，毕竟没有结下太深的仇怨，祁云也没有表露出明确的敌意。那么多出一个有可能在未来给他解除禁制的人选，这是苍狼无法漠视的诱惑。
就如祁云之前所言，以他的天赋和能力，展现出的实力和心机，修炼到金丹境并非没有可能。
甚至有很大的成功率！
“那就定个交易吧，我帮你擒下白鹰，在日后，你替我擒下凌梦生，如何？”沉默了好一会后，苍狼才肃声说道，看着祁云的眸光凛然生寒。
对此祁云一点也不介意，从容说道：“成交，不过世家们的动作不能不防，你可别在他们的围攻下死了。”
“这用不着你来担心，对于那些世家内的凝元境们，即使掌握了特性，也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苍狼冷笑道，语气间的轻蔑清晰可见，“倒是你，你目前的处境比你想象的更为严峻。再过些天，上面会有人过来修复法阵，也就是金丹境，到时候，白鹰一定会举荐你参加测试。”
祁云微微皱起眉头，却没问是什么测试，而是偏过头看向元峦城的方向，语气幽冷地道：“这我就不需要知道了，今夜过后，几座城内的凝元境会全都涌向山腹，到时候，你还是注意点你自己吧。”
说着，祁云回头看向苍狼，眸光同语气一样冰冷，“若是可以，就趁机杀了老家伙吧，我想对于他的位置，你应该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