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蓝晓离开后,白夜又独自沉默了许久。
他的手握着床头的话机,对于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他心中其实异常犹豫。
蓝晓离开之前的表情像是冰刺一样扎进他心里,促使白夜最终拨出了那一串号码。
片刻后,话筒内响起了接通的声音。他知道,不管多久,这个号码都一定能够接的通。
此时其实夜色还没有过去,仍处于凌晨的介点,但白夜耐心的,等着电话那头的人接起。正如他不怀疑这个电话一定能联系到那人一样。
漫长的响铃以后,那头铃音一顿,响起一个不悦的声音:“哪位?”
白夜平缓着自己的声音,叫出来:“申兄。”
那头骤然之间陷入了极端的寂静中,就仿佛一下子被掐断了气息,死寂死寂。直到半晌以后,传来申明浩充斥惊疑和震动的话:“你?”
“是我。”
比起申明浩的震撼,白夜回答的既冷静又迅速。
忽然就回想起很久以前那些日子,所有的光阴在眼前流过,汇聚成今天这深夜寂静中的一通电话。
申明浩那边,也死死抓住手机,仿佛不信地看着屏幕。就好像看到一个以为此生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突然又出现在电话那头一样。
“申兄,我是有事情找你。”白夜的声音,带着黯哑的低沉传来。
申明浩所有的睡意全无,在震惊过后,他的心思此时复杂的无以复加。许久后,他像是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你现在人在哪里?……”
白夜已经按捺住心里的翻腾,微微顿了顿,语气压得极为低沉:“我现在在桑海,遇见蓝晓了……”
这样的事,告诉申明浩,已经没必要再拐弯。
申明浩语气陡变,他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这通电话的关键之处,呼吸都顿时紧促!
“你在桑海?”这话几乎是从电话中兜头冲了过来,满溢着申明浩的不可置信。
听着申明浩的反应,白夜心中忽然就明白的八九不离十,蓝晓来桑海的事情,申明浩,至少是知道的。
白夜握着电话的手也沉默了许久,才从口中慢慢吐出话:“是。”
听到这句话,仿佛把申明浩心底所有的燥虑都浇了下去,他忽然就静下来。两个人,就在电话的两端,都不约而同沉默下去。
是申明浩先苦笑了一下,电话里,他的声音略显沉暗:“哦,你们又遇上了?看来也是缘分躲不过吧。”
他说话时,看不见白夜晦暗的脸色,以及握着听筒时苍白的指骨。
“申兄,我给你电话,是想要问你。蓝晓是不是有亲人住了院?”
申明浩气息沉着,缓缓道:“是蓝晓的母亲。”
白夜一点一点闭上双眼,心中某一块骤然就像明镜似的。
申明浩并没有对白夜的问话有丝毫惊讶,他能在桑海,遇到了蓝晓,还在深夜给他打来电话,就证明,白夜已经清楚很多事了。
“所以,她这次来,就是和她母亲有关系?”
申明浩沉默了一会,才说:“白夜,蓝晓辞职了,你知道吗。”
白夜怔住。
申明浩仿佛在讲述一件发送久远的故事:“就在一个月前,她递交的辞呈。当时我跟老总都尽力挽留过她,但她那时候,已经把什么都决定了。她的母亲,大概是在半年前就住的院,蓝晓从那个时候,就一直陪在她母亲身边,后来就在一个月以前,她执意离开,她跟我说,是想完成她母亲的心愿。她要去的地方,就是桑海。”
白夜心里所有的线终于都能串起来,就只差最后一点:“她有没有说过,要来桑海做什么?”
申明浩淡淡道:“没有,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又是半晌无话,白夜嘴角扯出近乎无力的一丝弧度:“我明白了。”
那头,申明浩想说什么,最终传出叹息似的一声:“既然你在桑海,就好好照顾她吧,像以前一样……”
白夜握着听筒的手渐渐松开,一忽儿茫然,像以前一样?一切,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和申明浩不长的通话,让白夜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他心中对蓝晓的念头也是一再地起了变化。找到了她如此悲伤的源头,竟是源于母亲病危。
这个原因,让白夜前所未有的茫然起来。
蓝晓这一夜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还是极其的不心安。
她再次睁眼,也不过是晨起的六时。距离白夜给申明浩的电话,也只过去了区区两个小时。
但此时的酒店外面,因为气候原因,天光已经大亮。
蓝晓手中,是一夜未曾离手的手机。想起昨夜和医院通完了电话以后,她也仍旧怔怔地没有把手机放下。这时,她慢慢握着手机,起床往洗漱间走,面对着镜子的时候,她看着自己脸色盖不住的那丝憔悴。
看到这样的自己,在这样一张憔悴的脸上,她眸中的目光却渐渐转变为雪一样的凉意。
手机一阵震响,蓝晓看着上面的来电,不出意外地显示和平医院,但这次,后缀是来自母亲的病房。
她立刻她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再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丝丝的轻快:“妈。”
母亲笑了笑,声音还是无力虚弱的,但是却透着欣慰:“晓晓,叫你担心了。”
蓝晓嘴角动了动,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当然担心了,不过你也不用一醒就给我打电话,昨天你一动完手术,何医生就跟我报过平安了。”
那头的母亲也传来轻微的笑,但是这笑的气息却极为微弱,让人即使听着笑,都觉得心中发颤。
蓝晓喉咙发涩发酸,她怕开口就让母亲听出来,所以母亲沉默的时候,她也选择了沉默。
昨天听到医生半夜的那通电话,“你妈妈已经脱离危险,暂时还在昏迷,你不要担心。”
真是从死到生的感觉。
母女连心,今天刚刚醒来的纪婷,得知自己昏迷长久的消息,立刻就想到这一天一夜中,自己的女儿定然已经给自己来过电话了。
所以尽管身体还在极度虚弱中,纪婷还是坚持要求身旁的护士,为她拨打蓝晓的电话。
“不要担心妈妈。”想来想去,纪婷还是只有这一句话安慰蓝晓。
蓝晓也微微笑着:“妈,你刚刚动了手术,不要多说话。”
纪婷默了默,心知这个女儿一向心如明镜,这样苍白的安慰话,是根本不起作用的。纪婷心下艰涩,却也没什么主意,想到刚才看到的手机里的照片,正好轻轻转移了话题,不无担心道:“晓晓,你昨天进山了?是一个人去的吗?”
蓝晓顿了顿,知道母亲是看到了她昨天进山前发的照片,说道:“我找了向导带我,就是六年前,带过沈先生的向导。”
虽然昨日的遭遇险峻,但是那个金三爷,和沈书伦有交集,却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纪婷的呼吸略顿:“对,记得不要一个人进山,山里错综复杂,你一个姑娘,可不能仗着胆大就随便去闯。”
不得不说,当娘的十分了解女儿不假。
蓝晓心里微暗,她当然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母亲,语气中更加松快道:“放心吧妈,别担心我,我会有分寸的。”
纪婷在那边听到她答应,仿佛也松口气,也似乎是说话说累了,只听话筒里,传来她好几声沉重的喘息。
蓝晓握着手机手指收紧,不知不觉下唇已经咬到发白,开口,声音却还是稳稳的听不出端倪:“妈,你要等我把沈叔叔的事情查清楚,等我回去、告诉你一切。”
这话里的决绝和坚定纪婷怎么会听不出,病床上的她,已经瘦骨嶙峋,她眸中则闪现出晶莹的叹息之意,慢慢地、却对着那头说道:
“妈妈一定会等的。”
蓝晓没有准备任何东西,背囊也被她好端端放在酒店的床头。
浑身上下,她只带了一部手机,还有一只昨天别在她背囊上的蓝色小水杯。一身轻便装束,连头发,都被她挽成一束在脑后。
加上她今天,的确起的很早,走下楼的时候,前台的小雨和小文,只以为她是要外出晨跑的架势。
但是当蓝晓走到大厅里,赫然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比她更早的人。
白夜坐在靠落地窗的一个沙发里,手里展开一张报纸,和蓝晓正是面对面。
蓝晓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来到白夜前侧方的时候,白夜的报纸一抖,已经顺势折了起来,而目光也向蓝晓扫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白夜道:“早。”
蓝晓脸上那些青紫都还在,而且她把头发全拢了上去,这脸上的伤痕更是看着清楚。
面对白夜的时候,蓝晓已经恢复如常,她抿了抿唇:“白先生更早。”
白夜望着她一身打扮:“你要出去?”
蓝晓晃了晃自己的水杯,没有接话。
白夜看了看她的脸:“你脸上的伤还没好。”
蓝晓却坦然了些,望着他说道:“没错,我正要出去找那人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