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走到李明博办公桌的对面,自然有勤务兵为他搬来椅子,他顺势坐下时,椅子正好放在他屁股下的位置。老将军坐下后,把两肘支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明博。
李明博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改花了的那个作业本,赶紧悄悄的把作业本移开,放到一叠作业本的下面。改个作业都能改花了,这事叫人发现了,那得多丢脸啊?
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取了一本还没批改的作业,举起作业本装出阅读的样子,其实是借着作业本的掩护,悄悄打量老将军的神色。
没想到老将军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李明博,两人目光相遇:老将军目光如电,像个莽和尚一样坦坦荡荡;李明博目光一弹既收,像个刺客一样一击不中立即远遁千里。
“看个屁啊!”老将军骂道。
李明博大小也当过科长,多少也有点脾气,一听这话就上火了,“砰”的一声把作业本砸到桌子上,站起来大声说:“这里是我的办公室,如果你要在这里说脏话,我就请你出去!”
其实那不是他的办公室,教师办公室是大家共同使用的。
老将军反应极快,“屁的办公室屁的规矩,我就不出去,你能怎么样?”
李明博一时找不到话来反击,气乎乎的坐到椅子里,眼睛恨恨的瞪着墙角那盆仙人掌。
仙人掌表示很无辜。
老将军坏笑起来,“你是不是很生气啊?是不是很想骂脏话啊?骂出来,像个男人一样骂出来。”
李明博喉咙一动,声音尖利的说了声:“我……”但是立即打住。他家教甚严,从小就没有骂过脏话。
老将军失望之极,“看你那尿性,就跟个娘们儿一样。骂吧骂吧,男人一点——来啊,来啊!”他双手朝自己比划着,示意李明博骂自己。
李明博脱口而出,“男人个屁!”一言既出,立即万分羞愧,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将军奸计得逞,只乐得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这一阵笑足足笑了约有一分钟。
随着这笑声,李明博的表情也渐渐从羞愧转为惊讶,又突然转为大喜,讪讪的陪着老将军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他笑的样子非常傻,直看得门外的两个哨兵也乐了,捂着嘴扭头偷偷的笑。
李明博算是弄懂了,这个老将军不是来抓他的,多半是来帮他的,这能不乐吗?
老将军笑罢,柔声问李明博说:“你还在埋怨魏如松吧?”魏如松正是魏处长的大名。
李明博一听“魏如松”三个字,满腔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低头悄悄抹了下眼泪,抬头坚定的说:“不敢埋怨他,就埋怨我自己个儿!”
老将军慈爱的说:“把眼泪擦干净喽!唉!当初魏如松力排众议提拔你,是因为他看到你身上有股动力——你想当大官。他自己想要升迁,需要政绩,你能给他带来政绩。他没有错看你,你确实也给他创造了政绩。”
听他的语气,跟魏如松像是老朋友的样子。李明博不敢表什么态,默默的听着。
老将军接着说:“今天这事儿,我大概也知道了。但是魏如松呢准备调到省里工作,现在对他来说是关键时期,如果处里出现贪腐的事儿,对他的升迁绝对有影响——他年纪不小了,经不起折腾了。你能理解他吧?”
李明博看对方坐势标准,仪容整齐,估计是个职业的军人,于是模仿着军人的语气说:“坚决理解!”
老将军不置可否,说道:“你那个次声波武器的研发,在特事处里是搞不出来的,说真的,上级对你们特事处的问题早就一清二楚了……”
李明博突然警惕起来,“不对啊!次声波武器的研发属于C级机密,你怎么知道的?这已经违背了《保密条例》了。”
老将军笑骂道:“屁的条例。我问你,这种武器最后会用到战场上吧?”李明博点点头,老将军继续说:“如果特事处研究出来,再经过专家论证,然后转到军方,这不是脱几条裤子再放屁——多好几道手续吗?所以,这个项目早就转到我们军方来了。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以全力支持你研发次声波武器!”
本来大好的机会,但是李明博突然没有信心了,推辞说:“城里还有些事,是我放不下的;还有些人,也是我放不下的。我可以把手里所有次声波武器的资料都给你们,你们来搞研发。我现在心灰意冷,只想安安稳稳的当个老师,请见谅!”
将军气得在桌上拍了一掌,指着李明博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魏如松还真没有看错你,他说你最多也就是个宋江,当不了刘备!你还真是个宋江!”
李明博略一思索,暗想宋江与刘备其实性格相似,但是两人的成就完全天差地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两人的野心完全不一样。宋江只想当官,刘备却想当皇帝!结果宋江成了草寇,刘备却是蜀国的开国皇帝。
李明博胸中热血沸腾,大声说:“好!我跟你走!”
任秋玲的行动组,本来是特事处调查科的属下,特事处里人事变动,他们也有一阵子没有接到新的任务了。调查科长李明博对任秋玲一直非常信任,任秋玲多方打听,也只听到他出了事儿,被军方接走了。现在调查科科长之位空着,新的科长没来之前,行动组里应该不会有新的案子。
事涉军方,任秋玲也没有那个渠道查到李明博的下落。她只是每天都悄悄的去海丰路豆腐巷李明博的别墅,帮他照顾花草——李明博有一间祖上留下来的别墅,他能够出洋留学,多少还是有点家底的。
任秋玲希望李明博重获自由时,能够看到家里的花草依然如他离去时一样,这样他能够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知道还有个朋友没有忘记他。
也许那时,自己早就嫁作人妇,而李明博早已经是头发花白了。哪怕如此,她也希望能把照顾花草这事坚持下去,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帮李明博做的事情。
任秋玲通过一些渠道听说李明博闯的祸非常大,应该是上军事法庭了。
很快的,处通知新到任的调查科科长明天就要到行动组巡视了,老马非常热心的安排任园的特勤队员们打扫卫生,争取给新到任的科长留下一个好印象。任秋玲则自己坐在任园二楼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享受着阳光。
夏日将尽,如此美好的阳光将不复存在,很值得珍惜。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富康车缓缓驶到任园门口,大家都猜测是新到任的科长来了,纷纷前去迎接。
任秋玲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头上顶把梳子,也匆匆下楼,迎接新的科长到来。
车门开了,下来一黄毛丫头,烫着非主流的发型,脸上画得跟过六一儿童节似的。
前来迎接的人都傻眼了,大眼瞪小眼的互相问:“这谁家的傻姑娘啊?大清早的没事跑这儿来干什么?”
只见特事处管纪律的蒋科长下车介绍说:“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调查科科长沙拉娜同志!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任秋玲一口牙膏味儿的口水喷出老远:“噗”地化成一条彩虹。
原来沙拉娜没有当过科长,也想隆重登场,结果就是眉毛画得很浓,妆化得太重。
听到任秋玲的笑声,沙拉娜两条粗眉跟张飞似的扬起,一对红嘴唇跟要吃人似的张开,吼道:“任秋玲!我是来宣布处里对你的处分决定的!你在破案过程中擅作主张,肆意……肆意……”她本来背得挺熟,但是临场发挥失误,忘词儿了,只好求助的看着蒋科长。
蒋科长叹息一声说:“唉,任探长,你自由散漫,不遵守纪律。虽然你立过很多功,但是处里非常为难,毕竟特事处是个讲究纪律的地方——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我理解!”任秋玲很干脆的说:“同沙拉娜杠上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会这样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转身上楼,一会儿提着枪就跑下楼来了。
沙拉娜胆怯的躲到蒋科长的身后。
任秋玲把枪交给蒋科长,说:“还有《保密协议》,我现在就签——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特事处的人了。”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老马他们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蒋科长再次叹息一声,却默默的拿出了《保密协议》。
任秋玲默默的签着保密协议。
看任秋玲没了枪,沙拉娜再次神气活现起来,大声说:“你不再是特事处的人了。我命令你,两小时之内搬出任园。”
温小玉勃然大怒,“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这么急着赶尽杀绝啊?像你这样的人,在电视剧里最多活两集!太他妈差劲了!”
沙拉娜也知道温小玉,她瞪眼说:“温小玉是吧?老实说你的出身本来就有问题,看你这付德性也不适合呆在行动组了,你跟任秋玲一起滚吧!”
蒋科长知道行动组是李明博一手打建的队伍,这沙拉娜一来,就把队伍拆去一半,只怕将来不好跟李明博交待,推辞说:“我没带多余的《保密协议》。”
沙拉娜吼道:“那就让他改天再签!总之特事处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温小玉气得大吼起来,“老子不干了!老子不要这份工作,也要打死你个小娘皮!”捞起花衬衫的袖子就要冲过去揍沙拉娜。
黑皮、老马和特勤队员们赶紧把双方隔开。
任秋玲把《保密协议》塞给蒋科长,竖起两根手指说:“两小时是吧?好!我保证在两小时内搬离任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