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路非常庆幸自从来到卡美亚大陆,一刻没有松懈过语言上的学习,法安和莱米洛整天嘴仗不停,也促使他进步神速,不然今天就真是茶壶煮饺子,有嘴倒不出,活该被人往死巷子里撵了,以前在地球上,他都没有像今天这么伶牙俐齿能言强辩过,所以说人的潜力总是无穷存在,情急生智,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有时令自己都大感意外。
见他追问,利利安愣了愣,直觉哪里不对,到这会儿他已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杨路牵着鼻子走,使得明明占据优势却落了下风,这雌性很善于避重就轻,混淆视听。
但明知不太对劲,在杨路紧咬不放的追问,瓦布隆一脸凶相的逼视和那么多人的围观旁听下,他又不能不作答,只得故作轻松道:“我当你要问什么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法安在彭普拉城中了幻狐族的黑巫咒,这只小翼豹也身中黑巫咒,年纪又相当,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他不是法安又会是谁?你们就算想抵赖也抵赖不掉。”
“原来那个法安在彭普拉城中了幻狐族的黑巫咒啊……有这回事吗?”杨路露出一脸茫然,只不过字字句句说得格外清晰,尤其在幻狐族一词上加了重音,相信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当然,嘿你这人真可笑,这么大件事难道我还能撒谎,你以为装傻充愣就能瞒过去吗?”利利安被杨路翻来覆去绕圈子弄得极为烦躁,口气越来越冲。
“利利安巫医,你误会了。”杨路表情倒越发温吞,“不是我在装傻充愣,我是真不知道那个法安也中了幻狐族的黑巫咒,你说这是一件很大的事,那相信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了,城长大人,您听说过没有?没有吗?哦对了,这位侍卫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吗?那门外的几位朋友,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呢?都没有吗?”怎么可能听说过,幻狐族想隐瞒还来不及呢。
杨路转了一圈,回身笑笑,道:“看来大家和我一样,都暂时没有听说,利利安巫医,你的消息渠道可真厉害,陪着欧鲁思巫医住在郊外,还能探听到连城长大人都没听说过的消息。”
城长瓦布隆的眼神像刀锋一样剜过来。
利利安表情一僵,顿时明白之前不对劲在哪儿了,可这会儿再想收回自己说过的话显然不可能,只好尽力弥补,幻狐族跟他没关系,才懒得给他们擦屁股,关键是要搞死这只小翼豹,他抓紧衣摆佯装淡定地说:“是前些日子一位从彭普拉城过来的病人带来的消息,我以为大家都知道了,没想到消息还没传到咱们尼普蒂亚城。”
“原来你一早就认出诺佛尔是卡马思大人的儿子法安了。”杨路貌似自言自语。
“哼,你们以为起个假名就能骗过别人了?”利利安当杨路没辙了,语气立马强硬起来,“少废话,我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跟今天老师的死没有一点关系,消息定然不会假,他就是法安,就是他掐死了欧鲁思老师,城长大人您还在犹豫什么?我恳求您快点把这只翼豹抓起来!”
“慢着,我话还没有说完,利利安巫医,你怎么比谁都心急呢?城长大人也一定想要抓到真正的凶手吧,总不能平白冤枉了好人。”欧鲁思的死因杨路不想细究,他不会验尸,相信在场的人里随便挑一个,都比他更会辨识尸体,利利安懂医术,自然不会在明面上露了马脚。
“我最尊敬的老师被你身边这个混蛋害死了,我当然着急,倒是你有意拖延时间,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利利安嗤鼻。
杨路莞尔一笑,道:“那好,咱们抓紧时间,照你话里的意思,你应该非常敬重爱戴欧鲁思巫医吧,平时也是处处细心照顾,一刻不敢疏忽,是不是这样?”
现在杨路的每一句提问,利利安回答之前都会谨慎地先在肚子里滚一遍,生怕又入了他的套,不过这次的问题不可能有否定的回答。
“你不是明知故问么,老师年岁大了,我身为弟子当然要尽心尽力的侍候,不信你可以去问达雅巫医他们,平常照顾老师的活我都是抢着做,要不是这只凶残的翼豹,再过几天老师就能度过他的百岁生日了。”他一边说一边啜泣,痛不欲生状,想到欧鲁思巫医的为人和对尼普蒂亚城作出的贡献,不少兽人表情沉痛,同情心大发。
“可怜。”杨路煞有介事般地叹了口气,一双望着利利安的黑眸中竟也带了点怜悯,“看来我刚才真没瞎说,咱俩的智慧确实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我想多问一句,巫医,你的脑袋瓜子真心没问题吗?”
杨路话甫一出口,别说利利安被气傻了,就连围观的兽人都觉得杨路过分了点,只有瓦布隆城长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利利安。
“你个贱货!你骂谁呢?你才脑袋瓜子有问题!”利利安一怔过后,立马跳起来反击,若非莱米洛挡在杨路身前,利利安真想把那张漂亮之极的脸蛋给撕烂。
“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许久没有吭声的瓦布隆出声打断了巫医的叫骂。
杨路勾起唇角,机灵地恭维了一句:“大人英明,应该早已猜到我想说什么了吧?”
他转身面向利利安,摊了摊手,挺无奈地说:“既然你死不承认自己脑袋瓜子有问题,那我就更想不通了,你说你第一眼见到咱们诺佛尔,就认出他是那位你认为既凶狠又恶毒的法安,既是如此,你竟还敢让这样一个暴躁易怒的凶兽单独去见你最最敬爱的欧鲁思老师,而且还是你要求他必须单独去见,这点你先别急着否认,我想当时屋子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听见。”
杨路视线慢慢从众人身上扫过,面带促狭地问道:“大家猜猜看,巫医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希望欧鲁思巫医以一颗仁慈善良的心来感化一个臭名昭彰的小混蛋呢,还是希望这个小混蛋因为病没治好一怒之下掐死他最尊敬的老师?哦当然,他还得保证善良与邪恶激烈碰撞的过程中绝对不波及到我们这些无辜的可怜人,利利安巫医,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杨路两指并拢头上一抹,做出甩汗动作,他的语气太过恶劣,加上故意搞怪的肢体动作,登时引来一片哄堂大笑,就连面相凶恶的黑熊城长眼睛里都闪过一丝笑意,法安恨不得跳起来亲亲那张叽叽咕咕的小嘴,莱米洛从未见过杨路这么俏皮恶搞的一面,一时间反倒没笑,只怔怔盯着杨路。
“你,你胡说,你冤枉我……”利利安脸色由红变青,由青转白,冷汗唰唰就下来了,看都不敢朝瓦布隆那里看,强词狡辩道:“你们当时装得可怜兮兮,我没想到他居然顽劣到连欧鲁思老师都忍心伤害,我,我只是一时疏忽了而已,是我对不起老师,不过人就是他杀的,就是法安杀的,我,我可以发誓……”
利利安真的不能算是一个笨蛋,不然背后的BOSS也不会差遣他来办这件事,他原先在坎贝拉主城就是位小有名气的巫医,尽管无法同欧鲁思巫医的盛名相比,但他还年轻,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有更胜一筹的成就和荣誉。
然而正如图坦利所言,有些人的欲望总是无法填满,利利安不甘心自己只是一位小小的巫医,他向往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财富,更热烈的趋奉与谄媚以及令其他雌性眼红的一切,他相貌算不上出众,出身也很平常,但这些统统不是理由,许多远远不及他的照样高高端坐在令他仰视的位置,想要往上走,不外乎巴结投诚这一套,所以这一次站在他的角度,与其说是听从吩咐,不如说是无意中抓住机运的一次主动请缨。
利利安只知要来对付谁,对于整件事背后的根由和内情却知之甚少,因而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很难拿捏分寸,再有一点,他会被杨路摆弄得团团转,关键不是输在智商或者口才上,而是欠缺在见识上,换言之就是所见所闻的太少。
现代社会的地球,老百姓大多过普通日子,撇开职场上的一些小伎俩,极少真正陷入尔虞我诈机关算尽的故事中,但没有亲身经历不表示没有接触,史书、、电视剧、电影等等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三观,开启着我们的眼界,尤其近年流行什么宅斗文宫斗剧,即使最单纯的人对于寻常小阴谋小手段也是一点就通。
但是在卡美亚星球就并非如此,几百年前,道人玄清惠及这片大陆之前,卡美亚人几乎还在过着原始部落茹毛饮血的野人生活,即使是现在,有衣服穿,有房屋住,有商品买卖交换,会织布耕作,会采矿冶炼,会饲养牲畜,懂得医术,有通用的文字和语言,看似与古代地球没有太大区别,实际却相差甚远,他们有传说、壁画和赞美诗,却没有正式记载于册的历史,有系统的文字,却没有自成体系的学说或论著,有笔记和书籍,却只在巫师、祭司等极少数人之间传阅……
万物的规律就是此消彼长,兽人天生拥有发达的獠牙和利爪,对于外物的依赖就降至最低,而人类太过弱小,依靠本身不足以求生,于是借助工具的能力便越来越强,从而衍生出的精神需求也变得丰富多样,雌性依附兽人生活,或许勾心斗角和贪慕虚荣真是他们的本能,但平时见得最多的还是纯粹雄性力量的搏杀,做的最多的也是挑起兽人为他们争斗。
说实话,兽人的情商相比地球雄性确实差了一点,食色重欲的本能又是只多不少,要让他们冲冠一怒为红颜,难度绝对调到了easy模式,利利安注定只能仰视中国宫廷妇女绵里藏针连消带打至高无上的斗争境界,这也就是为什么杨路这种三脚猫的小绵羊也可以戏弄一下自以为聪明的野狐狸的原因。
只不过杨路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比利利安轻松,表面看他现在已完全占据上风,实际只要利利安死不松口,一口咬定人是法安杀的,他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兽人脾气暴躁动怒杀人是很寻常的事,可惜这次死的人是欧鲁思巫医,就连瓦布隆城长都不敢轻易下结论,继续这么无休止的争论下去,法安还是会被他们带走看押起来,顶多到时把利利安一块儿捎带上,这不是杨路希望的结果。
关押兽人的牢狱多是一种灌铸了铜水的塔形水牢,非但如此,还会用元金石镣铐或牢笼将兽人桎梏起来,以法安眼下的身体状况,进去唯有死路一条,别说几个月,几天估计都很难撑下去,想不到这次设计陷害他们的人比幻狐族还要阴险毒辣,连个把月都不愿意等下去,要不要向瓦布隆承认法安的身份呢?毕竟坎贝拉卫城的城主是法安母亲的表兄,也许瓦布隆为此会网开一面。
这个念头在杨路脑子里闪了闪,立刻又被他否决了,不,他始终不太信任拉迈帝尼此人,十多年了都对莱亚母子俩不管不问,莱亚去世几年后,才借着托塔斯卫城发生天灾,假模假样打着为莱亚讨公道的旗号攻打托塔斯卫城,这样的表舅不落井下石一把就已经不错了,杨路甚至怀疑这次事件背后的大恶人就是拉迈帝尼,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杨路咬了咬牙,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他必须要有一个干脆的决定。
如杨路预料的那样,瓦布隆心里尽管已清楚这次欧鲁思惨遭横祸的背后恐怕另有隐情,对法安的怀疑也消除了大半,但在还没抓到真正凶手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放走法安或利利安其中任何一个,万一凶案陷入僵局,城主大人垂询起来,他至少还可以交个人上去应付交差,至于这只小豹子死不承认自己是法安,那就最好,免得他左右为难。
瓦布隆刚要命令手下将法安和利利安一起带回去,就听杨路说道:“利利安巫医,其实我一直没搞懂,咱们诺佛尔有什么理由去杀欧鲁思巫医?他脑袋瓜子又没问题,干嘛无缘无故的杀人?”
利利安几乎要晕倒了,快来个人把这牛皮胶拖出去烧死,烧死!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干嘛?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因为欧鲁思老师没有医治好他身上的黑巫咒,他一怒之下就把老师掐死了。”
杨路掏了掏被利利安的尖叫声刺痛的耳朵,道:“咦?怪了,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谁都知道欧鲁思巫医医术高超,他当然能治好诺佛尔身上中的黑巫咒,诺佛尔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去杀他呢?”
利利安错愕了下,难以置信地说:“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是欧鲁思巫医亲口告诉你,他没有治好诺佛尔吗?可是……你刚才不还说,你进屋的时候,欧鲁思巫医已经死了吗?”
“我,我早就知道老师无法破解黑巫咒。”利利安结巴道。
“哦,那你这个消息已经过时了,欧鲁思巫医找到了破除黑巫咒的解药,可能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杨路转身从包里翻出那支铜制的长颈药瓶,托在手里亮给大家看,“那,就是这个,只要连续服用一百天,就能根除身上的黑巫咒。”
利利安松了口气,脸色好看了些,反驳道:“他在骗人,这里面的药丸只能让那小豹崽子多活上个百来天,根本治不好他。”
“算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和某些脑筋愚蠢迟早自食恶果的家伙费劲争论。”杨路两眼一眯,眼神难得锐利起来,别有深意的目光令利利安背脊发凉。
杨路看向瓦布隆,正色道:“城长大人,其实要证明是非黑白很容易,只要我们继续留在尼普蒂亚城,稍待时日谁撒谎谁没撒谎不是立见分明么?本来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此地另寻个清静地方让诺佛尔安心养病,可如今为了抓到杀害欧鲁思巫医的真正凶手,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也不想叫大人您左右为难,我和诺佛尔自愿留在这家旅馆直到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俗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在场各位都可以做个见证,假如某些人仍不放心,您也可以派人守住这间屋子,我们绝对不会偷偷溜走。”
其实是没法溜走,法安病成这样,即使有莱米洛帮忙,三个人想毫发无伤的脱身也没可能,杨路干脆不等瓦布隆发落,自己先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同样是囚禁,在水牢和在旅馆完全两种待遇,还能给人留下光明磊落的好印象,换一个角度来看,囚禁也是一种保护,众目睽睽下,避免了暗箱操作。
果然,对杨路的识时务,瓦布隆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不过城长大人。”杨路话风一转,扯过莱米洛说道:“我们两个和这一位只是路上偶遇的朋友,人家出于好心顺道帮个忙,欧鲁思巫医被害同他没有丝毫关系,他应该可以自由离开吧?”
莱米洛刚要拒绝,被杨路捏了捏,先是心荡神驰了下,转瞬明白过来杨路的意思,“是啊是啊。”他赶紧应道:“城长大人,我还有事要办,和他俩不是一路的。”
莱米洛边说边犹犹豫豫让开半步,摆出一脸既舍不得又不想惹麻烦的表情,法安气得差点跳起来,别以为他眯着眼就没看见这家伙趁机摸了杨路一下手。
顺道帮忙什么的黑熊城长信以为真,遇上年轻貌美的雌性,套近乎是兽人惯常的借口,这雌性漂亮成这样,身边的翼豹又半死不活的,不想捡漏的才是傻瓜,凭这兽人的实力,他想困也不一定能困住,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杨路又道:“为了公平起见,是否也应该叫人看住这位巫医,大人您说呢?”
“你放屁!”利利安急了。
“这是自然。”
“大人?”利利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您怎么可以听信这个帮凶的话……”
瓦布隆并不理他,手一挥,一个侍卫出来拎走了尖叫不断的利利安,剩下人连同莱米洛一起都被驱逐出去,门从外面锁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椰子扔了一个手榴弹~~感谢Angler扔了一个地雷~~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