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二年,金乌女孩徐婉贞十三岁。她的家乡凉州已是满目疮痍。
乾王夏伯渊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开进城来,滚滚铁蹄之中,夹杂着一辆装饰着凤凰图样的马车,大人们说那里头藏着“天子”。
徐婉贞的爹爹早在几年前就被征召上了战场。她已经不记得,他是跟哪位刺史的队伍去“平叛”了。只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母亲的织布技艺是很出色的,她能用五彩棉线织出活灵活现的飞禽和花卉。可是,没有人需要这样好看的布匹。大家更关心的是,今天能不能吃饱。
母亲的技艺赚不到米粮,所以,徐婉贞吃不饱。
乾王来了,母亲终于为全家寻到了一条好出路。
因为天子到此地“北狩”了。天子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所以也需要寻一个女孩子去侍奉。这仿佛是个很好的工作,可是不知为什么,并没有人愿意去应征。因为徐婉贞家贫,还有弟妹跟着一起饿肚子,母亲才为她应下了这份工作。
徐婉贞并不懂什么叫侍奉天子。她只是听人说,只要跟着那个叫凤鸾的女孩子,时不时磕几个头就好了。“只要会磕头,就能吃饱饭。”这对饿肚子的徐婉贞来说实在是件天大的好事。她欢天喜地穿上了母亲为她裁制的新裙子。
直到进了“行在”,徐婉贞才发现自己上了当。
凤鸾是“天子”,这听来是个很了不起的身份,但她住的地方却并不比徐家考究。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不少面貌凶恶的男人,严加“保护”。
母亲走了,临走前才无比凄凉地告诉她:“侍奉天子就是陪着坐牢,可我已经收了乾王的米粮。你昨夜已经和弟妹一起把它吃了,我们不能再反悔了。”
徐婉贞没有反悔,她安心留了下来,填饱肚子比自由要重要得多。
凤鸾比她大四岁。大概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并不大理睬这个年幼的侍女。
在凉州行在,天子的臣子就只有徐婉贞,一匹枣红色的马,和一个十八岁的少昊青年。
马与青年的名字都叫龙骧,徐婉贞一直就没有弄明白,是人从了马的名字,还是马跟了人的称呼。
天子的脾气不好,她被牢牢“保护”着,不能每日骑着龙骧骏马驰骋,就只好骂着龙骧马夫出气。
龙骧不像徐婉贞,他虽然骂不回嘴,打不还手,却从来就不肯对着天子磕头。这就让凤鸾更加气恼。
徐婉贞一直以为,在这个三人一马的小小囚笼里,凤鸾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苦夏夜长。她出来纳凉,在凤鸾的屋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她探头去看,吓得面色惨白。
徐婉贞看到,平日颐指气使的天子竟然被沉默寡言的马夫压在身下,哀哀地哭泣求饶。
这是她最初撞上的风月场面,比她后来在天台宫里见过的都要骇人。她以为那两人一定是中了邪,或者这些只是自己的一场春梦。
因为第二天,再见时。天子依然骄傲,马夫依旧谦卑。
牢笼里的一切还是照旧进行。
直到一年后,乾王殿下回到凉州,朝见腹部隆起的天子,惊得瞠目结舌。
“朕是天子,宠信一个贱奴,还需要爱卿的许可吗?”
夏伯渊没有反驳的理由,他其实也不在乎这个放浪的小女人究竟和谁睡过。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听军师的话,养活这么个废物。还惹来一大堆的麻烦。
乾王没有再追究,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应付。
甘泉鸿家一直在寻找他们还未过门的儿媳,太傅鸿威已经为幼子鸿轩定好了帝君的位置。却不防天子却在战乱中,被金乌飞骑劫走了,这实在是景国的又一次不幸,更是鸿家的奇耻大辱。
夏伯渊想通了,反正戴绿帽子的也不是自己。他乐得做一次好人,容忍天子生下了贱奴的女儿,也给鸿家再添一次堵。
“我想叫她凤鸣,她不会永远困在这里。终有一日,能够一鸣惊人。”这是产后的凤鸾对马夫说的第一句话。
龙骧没有言语,只是幸福满足地抱着婴儿,仿佛拥有了天下。
半年后,凤鸾真的有机会,去拥有天下。
鸿家勤王的虎豹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