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在草垛边发了呆。
垛上扮着男装的女主人，捂着眼轻轻地喘息。他大概知道那双手下藏着什么。看过千军万马攻城略地的蚩尤王子，却在这个静默的女人面前手足无措。
她掌下的悲伤，比云水关外的战吼更让他心慌。皇帝陛下是高高在上的羲和女神，神是不会流泪的，所以“四儿”慕容彻什么都没有看到。
本能驱使着他伸手去摸她的秀发，可理智却告诉他，那样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没有人会要一个“熊孩子”的安慰。她会同他说这些，大概就是因为觉得他是“不懂”的。
草垛上发疯的凤翎和文渊阁里死撑的荀朗，给了慕容彻重生的机会，所以他也应该知恩图报，努力实现他们的梦想。
慕容彻突然想起某一天，荀太师曾经一本正经地同他说:“有一天我不在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此刻，应该不是他说的那种“不在”吧。
荀太师说这话的时候，咳得昏天黑地，狼狈不堪，咳得四儿以为他就快驾鹤西游了。可到了黄昏，与女帝相会吃点心时，他又回复了风雅俊秀。宣政门外，他笑笑同慕容彻说自己只是“吃错了药”，要他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凤翎，荀子清也有这么难看的时候。”
这叫慕容彻很头疼，他托给自己的东西太重了，“四儿”有点接不住。
总之，男欢女爱，实在是一件遭瘟的事。小王子祈祷自己不要陷得太深，更不要做插在别人心上的又一根利刺。
尴尬的静默持续着。
“少当家！”何春华忽然火急火燎地跑来，打破了这种尴尬。
凤翎抹了一把脸，坐起身，带着一双通红的眼，演回了嬉皮笑脸的德性:“春华姑娘，我正想找你呢，你答应带我去看海陵王的大花园子的。”
春华红着脸道:“花园子啥时候不是看，他们说，你家账房寻来了，就在村口，说要同你对账呢。”
凤翎一愣，与慕容彻对望了一眼，微微笑起来。
“来得好。我和四儿正想他呢。”
何春华领着崖州小当家林枫到了村口，见到了五天里，来何村的第三个外乡人。那人的长相叫她立刻发了愣。哪有这模样的账房先生？
高大健美的身形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却怪异地裹在一件文人青衫里。英姿俊朗的眉眼，轮廓分明的脸上，全都带着一种不正经的坏笑。这种痞气加杀气实在离算盘和账本太远，做一个山大王倒还绰绰有余。
何村要是有这么个人来带头，说不定就不会饿肚子了。
这个男人虽也算得上俊俏，却多少有点吓人，春华不喜欢，还是林当家要可爱多了。
可偏偏这位“山大王”见了可爱的林当家，竟然还挤出了可怜巴巴的哭腔:“当家的，小的来晚了。”
何春华分明看到林枫的脸上有想死的表情。不但“想死”，而且扭头就要离去。
那种厌弃的举动，强烈地表达了一个意思——“老子不认识他。老子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