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王氏一家人终于要返乡了。
天气已经骤然严酷了,头顶虽然还飘着朵朵白云,不过冬天却就要到了。
王匡坐在车辕上,这一次却是要由他赶着这两头毛驴儿,载送着一家三口人,返乡回家的。
马车上,老爹的脚上已经打了厚厚石膏,他手中还多了一对儿木头拐杖,这些都是回春堂这几日内的成果。只不过为了这些成果,李氏父子确实好好折腾一番。
王匡看一看那只懒洋洋老猫,它正趴在回春堂门口石板路上,百无聊赖地睡懒觉呢。
这只懒猫最近喜欢上了打几趟醉拳,老是要跑到回春堂的看家狗面前炫耀几番才是。它在炫耀自己最近狠受到老主人欢迎,每天不给它喝上两盅橡子酒,简直都不让它睡觉。
什么?你们担心那条看家狗儿会妒忌老猫享受的特殊待遇,跑上前去和那猫儿理论一番,找找它麻烦?
NO!NO!NO!大家完全不必担心老猫人身安全,因为那条看家狗最近有一点点小烦恼。它走路很不小心,五条腿儿倒是有三条不幸齐齐跌断了,全部都打上了崭新的石膏绷带呢!
什么搞错了?那狗儿怎么会多算了一条腿儿来呢?
哎呀!哎呀!哎呀!好就好在这条多余的“腿儿”还是完整无缺的呢,要不然,王匡大概真会十分感叹,回春堂这看家狗也太他娘会摔跤了吧?真真是屙米豆腐,骟哉骟哉啊!
听说,猪身上的绝大多数器官和某些人类,哦不,和人类某些器官功能是很相似的,要是送上几头给李老先生的话,他想来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王匡的思维天马行空,他望着回春堂药铺大门暗暗揣度:想来那老顽童一听这话,果然就会堆起那张菊花脸来,露出极度高兴的神色吧?
“阿娘,您就不要坚持了,既然李老不肯收诊金,那么下次我来城里的时候再带上几头小猪崽,权当作是这次医疗的诊金好了!”
王匡拉一拉车前和李老先生推攘客套的王李氏建议道。王李氏正在为难呢,却见那李老先生听得王匡建议,果然是开怀大笑,他脸上的眉毛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对对对!王家娘子,二郎下回进城的时候,送我两头小猪崽子就行啦!其实你家二郎实在帮了我回春堂大忙,这诊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
李老先生两眼放光,这才终于结束了双方的谦让。虽然李老先生治疗好了王老爹的棒疮和断腿,救他一命;但是王匡不也给回春堂带来消毒用的橡子酒和固定骨折的石膏绷带么?
顺便说一句,王匡终于为他家里面的那一堆苦涩不堪橡子酒找到了买家。那些橡子酒又烈又苦简直难以入口,不过回春堂反复试验后却已经下了订单,打算推出全新的治疗外伤方法。
说起来回春堂绝对不会亏本。虽然王老爹起死回生,那老山参都用了好几条,其价值不菲啊;但是王匡提供的外伤处理和骨折处理方案也同样价值惊人呀。所以李老先生这才会坚决不收王家一分一毫诊金的,他认为自己亏欠王匡很多很多。
“谢谢老先生了!”
“那,我们就再见吧!”
王李氏带着王匡向李老先生等人告别,就连无法动弹的王老爹也频频挥手,大家这就准备起身赶回乡下。临走前,王匡又来回看一看快嘴李东壁却还没有出现,不禁有点遗憾。回春堂的熟人都来到门口送别,只可惜,这个连着和他一起玩儿了几天生石灰的家伙却没有赶到。
“驾!”
“咴儿!咴儿!”
送别的人群让开大道,两头毛驴儿叫了几声,马车缓缓启动了。
王匡驾驭着毛驴缓缓而行,就听得身后李老先生依依不舍,他带领着伙计们呼唤着。
“二郎,明年再来啊!”
王匡只觉得一阵感动,他眨巴眨巴眼睛驾着马车越走越快,青石板路不断后退,大街两旁店铺人物逐渐消失,送别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小了,王匡这才稳定了心神。不多一会儿功夫,青色城墙渐渐高大,西城门就要到了。
王家马车上挤了王氏夫妇,还装了许多礼物。有一些是回春堂送的,有一些则是王家人自己买的。家中还有半大不小三个孩子呢,也不知道他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马车上装得最多的礼物是王匡的,其中有着老高老高一堆纸张,这是王匡向王氏夫妇强烈要求唯一一种礼物,他最近实在有很多难言之隐啊!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上,王匡终于解决了温饱问题。不过,温饱之后自然会要求舒适一些的,王匡强烈要求购买这些价值不菲的纸张。
王匡很不适应现在的生活,早上刷牙都没有牙膏的,就连青盐都很少,盐价昂贵呀，王李氏买不起！直到温饱问题解决之后,这才买了一些给王匡刷牙。
这也就罢了,王匡最近的头皮痒得很,头发长了却不能够剪掉嘛!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体各处、毛发和皮肤都是父母所赐予的。
为了不辜负父母养育之恩,这个时代的人绝不能让身体有任何损伤,甚至就连头发、胡子也不能修剪,除非它们长得垂到了腰板儿之下。
王匡前几日终于有了借口,他咔擦咔擦就把头发剪短好些,对着老爹、老娘顿足捶胸发誓要为王老爹报仇,以雪老爹断腿之侮也。这样他头脑才清爽了许多。
更为让王匡恼火的是乡下如厕也就算了,不得不用竹片儿解决大问题,可是怎么城里面堂堂一个回春堂,也是用那竹片儿解决问题呢?这真是实在可恼可恨,坚决不能忍受啦。
所以王匡无乱如何也要买一大堆白纸回家,美其名曰是为了读书写字,其实是解决人生伦敦大事啊!
其实家里也有一些纸——四书五经什么的不是么。不过一来那是人家小王的遗物,王李氏很看重;二来最近那上面写了一些鬼画符,王匡实在没地方写简体字啊。
驾着马车,一家子很快穿过城门洞子向着郊外远去。斑驳的城墙越来越远,临淮县之行即将结束了。
王匡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还在低头思考着是否要启动化工计划,制造一些牙膏、洗涤剂,甚至是草纸之类的东西呢。
其实王匡就连水车、磨坊、嫁接等等计划都统统搁浅了,不过这趟临淮县之行不是最终还是完整地实现了他的橡子计划么?橡子酒都卖出去了,他又有了瞎鼓捣的兴趣来!
王匡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得后面“得儿”、“得儿”马蹄声响起来,有人靠近了。很快,来人就超越了马车,气喘吁吁地阻止马车继续前行!
“王家二郎,停车啊!”
来人满头大汗,正是那送别之时不见踪影的快嘴李东壁,李言闻李老先生的小儿子。快嘴李手里拿着一个大大包袱,沉甸甸的样子,直接朝着赶车的王匡递送过来。
“给你的,家父好容易求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王匡停下车,奇怪的问道。就见那快嘴李在马上笑了笑,终于解开其中秘密。
“这是家父让我向孙教谕处讨要的时文,都是些本县秀才公们的作业,要给二郎好生看一看呢!”
王匡闻言顿时大喜。那一日孙教谕给了他莫大信心,让王匡只管来年开春到县城里再次参加考试,一定能够过关的。
孙教谕一直认为他文章还欠缺一些火候,早就说过要收集许多时文给他,让他好生观摩的。只不过王匡走的匆忙,本想要下次来时再取罢了。
看着快嘴李剧烈运动之后,满脸红通通汗水岑岑,王匡很有一些感动:擦屁股的纸张终于又凑了一些啦!
快嘴李继续说道:“二郎,我家爹爹还让我带话给你听呢!”
“什么?还带什么话了?”王匡一愣神,就听着快嘴李又急又快,噼里啪啦说出一通话语,他立时就愣住了。
“二郎,我家爹爹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家中因为橡子果实定然会富甲一方,不过‘福兮祸之所伏’,还让你小心一些才可以保住富贵呢。”
李快嘴说完这话就调转马头离开了,他边走边喊着。
“二郎,预祝你连战连捷,考得秀才功名啊!”
一阵寒风刮过碎石大道,打了一个旋儿,吹起几片落叶来。
王匡忽然间打个冷战,他连忙探出身躯,对着正在回城而去的李快嘴背影使劲儿地挥手大喊起来。
“谢谢老先生关怀啦!”
“明年,我还会再来的!”
莫名间,王匡的眼角湿润了。
——————————————
老爹腿脚还不方便,两头毛驴儿晃晃悠悠拉着大马车,直到傍晚才重新回到李家坳。
树木纷纷退下那绿色的轻纱,漫山遍野都是一片荒凉,经历过人烟稠密的城市,蓦然回到李家坳这依山而建的小山村,顿时感到寂寞与萧条。
李家坳太小太偏远了,这个小山村不过寥寥十多户人家,其中因为躲避灾祸而搬迁来的外来人家占了大多数,原本李氏家族的人员却纷纷移居到洈水镇去了。
小山村里王姓人家有四户,窦姓人家有五户,李姓人家却仅仅只剩下了两户,其余还有几户破落户,实在是偏僻啊!村子太小,连个里长都没有呢。
沿着山边小路王匡驾车而行,远远就看见了自家院落那么醒目,那么漂亮。
王匡终于看到自己亲手建设的家园,不由兴奋起来,他站在了车辕之上,远远地就呼喊起来。
“哦嚯!我们回来啦!”
“回来啦!……”
清脆的回声在山间一层层荡漾着,小山村默默地欢迎着王匡一家人的回归,在外漂泊大半个月后,王匡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