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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各有下场(1 / 1)

宇文初看着姜檀。

“三殿下可真是大忙人。”他微微含笑,慢条斯理说,“鬼方氏与郢人之争,尚且未及平息,三殿下又千里入陈,掺和于己无关之事。这样不辞辛劳,实在让人感佩。”

“好说。”

姜檀也笑了,也慢条斯理:“其实若说辛劳,佚王殿下更甚。”

“三殿下过奖。”

宇文初眨眨眼,眸光幽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公主殿下亲口相托,我来此乃是分内之事。全不似三殿下,明明毫不相干,却仍拼命搅合。”

“唔,也对。”

姜檀点点头,悠悠说道:“这事确实与我无关。可不似佚王殿下,从头至尾都很相关。从当今陈主弑君,到端阳公主落难,再到眼下陈国内乱,每一节都少不了佚王殿下,若无殿下尽心尽力、推波助澜,想必如今的陈国,还是先主在位,庆王还很安定,公主还很安乐,哪有这难得的机会,去体味亲情背叛?”

宇文初一挑眉。

姜檀看着他,仍在微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觉奇怪。对端阳公主而言,佚王殿下难道不是仇人?据我所知,不论是郢人或鬼方氏,人们总会铭记仇恨,一生都不忘记。莫非陈人与众不同?血海深仇转眼即忘?仇人也能化敌为友?佚王殿下,陈人真的有此传统?”

宇文初淡淡一笑。

“陈人是否有此传统,我倒真不清楚。不过,我十分确定的是,郢人一定有此传统。”他也看着姜檀,娓娓地说,“且不论远的,就说三殿下,不正是个例子?三殿下一番妙算,害死先郢主和恭王,与当今郢主陛下,可谓血海深仇。照理说来,郢主早该动手,三殿下早该身死。可是看看殿下你,不正好端端坐在这里,与我相谈甚欢?也许,殿下刚才的疑问,该回去问问郢主。我相信,郢主一定可以解答。”

姜檀不由眯起眼。

房内死寂。

两个人再度无话,又各自沉默,只是看着对方。

两双视线在空气中相交,锋芒隐现之间,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冷。

夕阳斜入窗棂。

地上的人影被拉得长长,两个影子相对,一样的优雅沉静,一样的淡漠冷凝。

宇文初忽然笑了。

“三殿下,外面暮色已起,过不多久就会黑了。夜路可不好走,殿下不借残阳回去?”他微笑问。

姜檀莞尔:“佚王殿下如此关心,我又怎好先走?殿下若走夜路,我理当奉陪君子。”

“多谢三殿下抬爱。”

宇文初一伸手,取过桌上楸枰:“你我闲坐无趣,手谈一局如何?”

“好。”

暮色沉沉。

房中没有主人在,却有一盘生死棋。

对自己房内发生的一切,楚卿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正在另一个跨院,另一间房中。

这里关着两个人,一个是楚风,一个是楚乔。

楚卿正看着他们。

他们的穴道仍被制,都无声坐在那里,好像很平静,但在他们的眼神中,却有滔天巨浪汹涌。

楚乔双眼赤红。

她死死盯着楚卿,神情扭曲狰狞,似一头发狂的野兽,正在狂躁挣扎,苦于不能立刻扑上去,将人撕成碎片。

楚卿却只淡淡看着她。

“你很不甘心?”楚卿问。

楚乔的眼更红了。

原本美丽的一张脸,此刻已扭曲得吓人,神情狂乱怨毒,好像一个疯子。两只快瞪裂的眼中,几乎能滴出血。

楚卿笑了笑。

“你不甘心什么?”她轻悠悠走近,站在楚乔面前,“你是不甘心又输了,还是不甘心从来没赢过?”

楚乔的眼角猛地抽搐。

楚卿淡淡看着她:“其实,你根本不必不甘。因为,从你踏入这局棋开始,就已注定这个结果。只是你太自大,什么都看不明白。甚至直到现在,你仍什么都不明白。你想不想在最终收局时,可以彻底明白一次?要不要我告诉你?”

楚乔眼皮猛一抽,连嘴角都在抽搐。

“我来告诉你好了。”

楚卿一笑,悠悠说道:“楚煜让你入卫,目的只为杀你,借此激东怀王。而你却认为,是你能力超群,才被委以重任。你入卫之后,自认为陈国第一美女可以无往不利,不料举凡你想利用的人,都不为你倾倒。你经历被囚一事后,倒也生出些隐忍,但可惜你天性自负,很快重蹈覆辙。你自认为妙计无双,却忘了若非平王,你根本无法脱身。你自认为与平王结盟,却不知他救你助你,只为让你落到如今下场。楚乔,你的人生至今为止,从没有过自知之明,更加没有知人之智。你唯一有的,只是自以为是。似这样的你,一切咎由自取,有什么可不甘心?”

楚乔浑身一颤。

这些话比刀剑更利,比剧毒更毒,每一个字入耳,都像在剜她的心。

她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可她的脸在扭曲,身体在抽搐,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痛苦,正在她体内发酵。

她的眼神都已散乱。

楚卿看着她,继续说:“如今,你已走到终局。你输了,我赢了。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吗?我也会告诉你。东怀军已经归降,不是诈降,而是真降。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东怀王,再也没有东怀军,只会有一支效忠于新主的大军。我会很快拿下贯城,也会很快复国成功。而你呢?你已失去尊荣,失去权势,失去机会,失去一切。楚乔,你已什么也没有了,一切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

楚乔的脸涨紫。

她目光已混乱,呼吸都变得急促。

这些话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是重击,激起滔天的痛恨,滔天的怨毒。

这些感觉在心中膨胀,不停膨胀,似要将整颗心胀爆。

她只想冲上去,将端阳碎尸万段!可她偏偏不能动,也不能开口,只能感受那些情绪,在心中一直膨胀,一直膨胀,胀得胸中没了空气。

心口剧烈一疼。

楚乔不由浑身又一颤。

她的脸更加扭曲,一丝血从嘴角流出,滑过下巴,滴落衣襟。

一滴……两滴……

扭曲的脸不动了,涨紫慢慢褪去,剩下一种灰白。

楚卿冷冷看着。

房内寂寂。

死一般的寂静中,响起微弱的嗬嗬声。

她转头看向楚风。

楚风须发颤抖,一双老眼拼命睁大,望着旁边的女儿,脸上老泪纵横。

楚卿走过去。

她一抬手,解开楚风的穴。

“阿……乔……”他哑声喃喃,泪流不止。

楚卿静静看着他。

房内依旧寂寂,除了楚风的哽咽,再没别的声音。

过了很久。

楚风终于不再哽咽。

他的目光始终停在女儿脸上,慈爱不舍地流连最后一遍,终于抬眼看向楚卿。

这一眼冰冷。

“端阳公主,你胜了。”他说。

他的声音居然很平静,像雪山上的冰川,又冷又平静。

“你败了。”楚卿说。

“我败了。一个失败者,没什么好说的。”他看着她。

楚卿也看着他:“你后悔么?”

楚风忽然笑了。

“后悔?我无须后悔。我相信,阿乔也不后悔。我们都是局外人,还轮不到我们后悔。端阳公主,后悔的会是你,不论成败,你都一定会后悔。你说阿乔不明白,其实你也一样。自从这局棋开始,你的下场就已注定。你不会有好下场,不论成败,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楚风缓缓说着。

他的声音沙哑平静,既像陈述,又像保证,更像诅咒。

楚卿冷冷听着。

“不劳东怀王挂怀。既然做出选择,就要承担后果。你如此,我如此,每个人都如此。”她神色无波,淡淡道,“我的后果我自承担。东怀王,你的后果呢?”

“也不劳公主挂怀。”

这一句话说完,楚风猛地一咬。

噗!

一股鲜血如柱,喷向楚卿身上。

楚卿一闪。

血柱洒落在地,登时一片殷红。

房内彻底安静。

再听不到说话声,也听不到哽咽声,甚至都听不到呼吸声。整个房内像没人一样,只有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飘散。

楚卿看着地上的血。

血红得刺目,当中还有半截断舌。

正是这半截断舌,说她一定会后悔,说她没有好下场。

她忽然眯起眼,转身走出房门。

外面已入夜。

夜风拂过她的长发,拂过她的衣袂。她在风中越走越快,好像在逃一样,一口气逃回自己的卧房。

砰!

她一停也没停就推开门。

房内两人吓了一跳。她更吓了一跳。

里面竟然有人!

乌漆墨黑的房内,有两个人对坐,正都往她这边看。一个竟是宇文初,另一个居然是姜檀!

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她不由瞠目。

“手谈。”

“在我房里?!灯也不点?!”

“嗯……好像是。”

她忍不住扶额。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儿?!大晚上坐在她房内不说,两个还摸黑手谈?不觉得很诡异么!

嚓!

灯亮了。

宇文初点着的。

“佚王殿下说,他下盲棋一绝。我一时好奇,趁天黑不便视物,向他讨教一下。”姜檀笑道。

楚卿哭笑不得。

“两位好雅兴!但为何选在我这里?难道此处特别黑?”她说着走进来。

烛光照亮三人。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宇文初看着她问。

“没事。”

“可你脸色不太好。”姜檀看着她说。

“我夜晚回到自己卧房,却惊见两个不速之客,我的脸色应该很好?”她没有好气。

宇文初摸摸鼻子。

楚卿看着两人,一指房门:“此刻刚入夜,新月未明,外头正黑得很。二位既喜摸黑,不妨移驾院子,继续手谈。我就不送了。”

主人一来就下逐客令。

还是个很不客气的逐客令。

对面两个相视一眼,都干笑两声,迅速消失门外。

不该在的人走了。

楚卿这才坐下,烛光照在她脸上,她目光落入棋盘,人却似在发呆。

烛火摇曳。

周围忽明忽暗,她的神色随之飘忽,像陷入迷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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