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蔚只身通关,或者因为满身的煞气。守城的小兵,个个虎视眈眈如临大敌的模样。对着她查了又查,可也确定查不出哪里不对。就在她被磨的要耐心全无时,终于放了行。走过了老远,背后依旧有灼光关注,可想她已经被列入了黑户。然而这样对她来讲并不重要。
是夜,万簌俱寂。整个半年了。那一幕终究不能忘。至今,每宿辗转无法释怀。她也想过会报复的。月影下,是双愤恨至深的眼睛,配在本应恬静的秀容上怎么都矛盾的。本不该如此的,谁能想象忌妒与仇恨加起来的理智?那根本完全归零。尖甲陷入掌心的疼痛,根本无法同等内心绞痛。这半年的煎熬远赴异境,并不能消平她内心里的汹涌澎湃。孤苦、困境反而更加激化了她的恨视。
她,梁以蔚回来了。
“看来,这夜里无眠的人颇多的。是吧,玄镜!”
凭空就冒出来的男声,梁以蔚反应是直接乎视。半年的阅历所就得波澜不惊,她惯用的手法是不闻不问,自动隐身。似乎是看出她的意图,那声音再度响起。
“这么好的夜色,不如晒个月亮!”
语音刚落,人便也就显了身。梁以蔚眯起眼,是个男人没错,但过于妖艳便是异类了。此人手中姿意招摇的是把紫檀扇,看就知稀有之物。况且月亮并不明媚,她没必要见了谁都很自熟一样,不过刚才没走开,那现在也就没必要了。
“玄镜啊,我说你别总绷着张脸,这夜色佳人的都被你冷场了。”
莫非还有人?也是,刚才好似也是这个名。梁以蔚迅速就着“玄镜”两字,在脑中搜索。好像在哪听到过,可是却又是没印象。想不起。
“嗯!”半天才又冒出来一声轻哼,随之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很冷,却又不是那种冰天雪地里的寒气冷,给人的感觉就像飘上荒原上的一缕轻纱。寂寥而又能飘逸出风轻云淡的姿态。因为背着光,梁以蔚没能看清他的相貌,却偏偏能感觉出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隔离的气息。而这种感觉却是从他现身那一刻才开始有的。由可见,此人必定非比常人。仅管如此,他身上没有丁点的异象气息,所以这些都跟她没半点关系,她收回眼神,不想旁伸枝节,打算就此离去。
“司空梓!”声音淡淡的,似乎是漫不经心,却叫梁以蔚暗惊了片刻,她不得不再次打量眼前的一光鲜、一朴素,她确实不认得眼前两人。如果说“玄镜”是似曾相似,那么“司空梓”作何解?
似乎是看出她的怀疑,左丘阜将他的紫檀扇一收,再就势一点。“姑娘手腕上的玉镯子。梓那家伙也有那么一个。想必就是小印儿了。”
“二位,眼力不错嘛!”梁以蔚现在突然有点后悔了,怎么没早点离开。虽然回到了郦都,并不代表她会很想听到某人的事情。可是却又不得不面对,她确实是回来了不是么?
“他在哪?”
左丘阜晃着他的紫檀扇,绕着梁以蔚转了一圈,然后那张妖艳的脸就正对着她挑了挑眉,回头丢出一句“人是你找到的”。然后不急不缓地迈开八字,渐失在月色里。轻无声,正如来时一般,也不顾刚才谁说要晒月亮来着,说走就走。
“司空梓!”半响,那种漫不经心的声音才又响起,还是那几个字,他依旧站在荫影之下,丝毫没有动过,明明离得不远,却仿佛是山谷传出的回声一样,不真实。
“他在哪?”梁以蔚上前几步与之拉近距离。
“他不好!”又是半响。
“他不好!他怎么会不好!”乍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可是她只能告诉自己她是个出局着,师父的仇她不得不报。“带我去见!”她还是这样会冲动,半年的流放却一点功效也没有。
“好!”这原本也是玄镜的目的。
也许正是因为司空梓这个名字,梁以蔚根本没有去细想,她刚到郦都,怎么这么快就被准确无误找到。玄镜走得很慢,就像悠闲地散个步一样。深夜里的街道并没有显得过于冷清,反而是灯火通明。偶尔还夹杂着这样那样的欢笑,嘻戏声。梁以蔚一直跟在玄镜身后,也不上前,也不出声。她想着一个人。那个被世人谕为神医却失了踪的司空梓,她找不到他,师父说过他们不能分开得太久,她不能明白师父何此一说。但是他一出现师父便死于他手,她却是亲眼所见。刚刚玄镜说他不好,又是为什么?他为怎么会不好,不是他所愿的么?等等,玄镜?这名字为什么这样耳熟悉?玄镜,玄镜……她才要想到什么时,却撞到了一堵肉墙上,抬起头见着玄镜不动声色,吐出两个字:“到了!”
梁以蔚也没应,举步而前率先走了进去。
是座庄园。外面看上去并不起眼,里面居然布置的十分雅致。
“在哪?”
“跟我来!”
穿过一条小径,入目的是座竹楼,玄镜在这里停了下来。梁以蔚此时有了一丝怯意,踌躇不前。楼里灯未熄,由见里面的人没有安寝,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师父会死在他手上?好多的迷茫,叫她看不清了,不知是不是该相信。她心底的挣扎并没有一如先前一般显露于表,恬静与从容看进玄镜眼底,也不过是多了丝犹豫却不是慌乱。一路走来,她太过安静了,他立在一旁,静静地隐没了自己,同时他也在等,等着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拾步而前,梁以蔚伸手轻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对,她太熟悉这股药味香,有着淡淡的草的青香。可是人却不对?
“是你?”
“不错,就是我。”左丘阜仍旧摇着他那把檀扇。脸上挂着一副你柰我何的表情,整个人斜于卧榻之上,长发顺着肩倾下来,一身的光鲜紫衣居晃显出了高贵矜持?梁以蔚看着深感挫败。他那张脸却是比女子更胜了三分,柔和却不显得吟弱。而灯光下戏侃的表情,跟那月色下的妖艳居然形成了反差,而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好似本就该如此一样。简直就是妖孽!倘若她梁以蔚此时不是来找人的。肯定会掉头就走,她讨厌这样的人。尤其是那种悠悠自得的眼神,她也有过,如今却是回不去了。
“我要见的是司空梓!”
“嗯。”左丘阜也没起身,应得不痛不痒。倒是叫梁以蔚皱了皱眉。这些人真是无聊。引来她,主角却空缺。她坐了下来,就着桌上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回头对着玄镜问了句“要不要?”
玄镜一愣,虽然只有瞬间。但梁以蔚很明显地看到了。玄镜点了点头,然后坐到她对面。左丘阜对着玄镜挑了挑眉,可惜被后者直接忽视了。
“说吧!我倒要看看又是什么招!”
左丘阜这才起身。拿着扇子往身上拍掉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这才道:“梓,被禁了足。我们救不了他,唯有……唯有找到你。”
梁以蔚听罢,并没有出声,而是在考虑着这话的可信度。“找到我,真是说笑了。这一路没踪没迹的,也算是在找我?”
“出不了郦都!”
“我要是十年后还没想过要回来,那岁月是不是很难过了?”
“司空梓就剩半月的命了,十年后你回来上上坟还是可以的。”
“他杀了我师父!”梁以蔚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冷冽。左丘阜没在看她,只是把玩着他那不曾离过手的扇子。玄镜更是神色飘渺,无关烟火。受伤的是她,谁会知道她的痛。可是偏偏她恨不起。
“小印……”
“不要说了,你左丘阜放着好好的封州阜公子不做,跟着掺和什么。还有你,修仙修到也管起凡事来了。”
“小印儿,我还以为你还要过些时候才想得起了。”左丘阜有点兴奋,把头凑了过来作势要靠在梁以蔚香肩上,被她单手隔开。
“那又如何?不出事你们都不回来,一出事都来凑热闹。闻人流苏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左丘阜没应声。回到卧榻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姿势。而玄镜似乎根本没听到过,他们都讲了些什么事。只是手中茶已尽,仿佛有种气息,有种能力,至始至终的自动将他隔离了。一身的素朴与淡定。可他分明也是别人没法去乎视的对象,无论他怎样刻意隐藏,他那一身特有的气息,早就不知不觉中吸引了别人的关注,梁以蔚当然也不例外,她自然是有注意到,她说到闻人流苏时,他拿杯的手稍稍一掷。
“你们欠她钱了?”梁以蔚打趣地调侃到,“你左丘府不是富甲一方的么,没道理啊。若非你们同上看上她美色了?”
回到住处,梁以蔚入睡前忍不住宛尔,她居然能有本事叫左丘阜跳脚,叫玄镜面部抽搐,不简单啊。
哥哥说过,他此生有幸结识两位相交,一是富甲一方的封州左丘府上阜公子。一是在云观山上随师修仙的玄镜。一动一静,一光鲜一质朴。她曾经常常听哥哥讲起他们,相见却是在这个时候。真叫她心里不是滋味,哥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闻人流苏,郦都之城主。例代闻人世族里所承载城主之位者,皆由上届城主直接任命,而且至小养在身边调教。直到有能力担此大任,方可赐姓“闻人”。很是变态,至少在她闻人流苏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闻人流苏本姓为何,她自己也无从知道,她师父闻人季堇早在卸任之后,便不知所踪。闻人世族里承接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从新的城主上任之际,这处秘密便是使命。代代传承,不得违背。
从梁以蔚进城的那刻起,闻人流苏始终保持着警戒的状态。她根本不知道,梁以蔚到底有什么能力叫她紧张,但直觉告诉她。梁以蔚并非看上去的无害,况且她曾亲眼目睹,此人瞬间就能从眼前消失,而且周身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绿色光晕,很是怪异。这使得到了她这里任务艰巨起来,她容不下任何的差错,偏偏却又跟梁以蔚脱不了关系。
凤印。
她动用了差不多所有的实力,终于探出了线索。却在梁以蔚这里断了线。眼见就要光明的事情,受了阻。还无从下手,叫她怎么不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除去阻碍,为了完成使命,她什么都可以牺牲掉。而司空世曲这可恨的糟老头居然把她送走了。她原以为,梁以蔚不过是横在路中间的一块小小石子。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从梁以蔚消失在空气中的那个瞬间,她就明白了。事情远远不如她想的一样简单,梁以蔚也不似看上去那么的无害。况且某个人根本不会让她死掉。这只是其一。另一点,在梁以蔚身上根本没有什么漏洞,完全没有突破口,关键还是她牵扯到凤印上来。她一消失便是半年之久,原以为顺水推个人情给某人。偏偏事与愿违,她没踪迹后,所有有关凤印的都随之完全消失掉,完全无从着手。不得已她只好故施重技,不过这次就由她闻人流苏直接面对吧。
“唤人找我来,不就只是看你发呆的吧!”司空梓调侃道。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怎么找到他的,又是为什么会知道他那么多的事情。总之她找到了也就是找到了。既然大家对“凤印”都有着莫大的兴趣。他不妨也掺凑一脚,而且某个人他似乎太久没见到了。几乎都要忘记模样了。司空世曲的封印很高明,他从来就没怀疑过。不过他就真的没法子想了吗?
“你果真不在乎的?”闻人流苏回应道,淡淡地,没掺杂任何的情绪。“你会在乎禁闭你的人么?”司空梓不答反问,刚毅的面孔冷漠同时又附上了邪恶。行医者该有的超脱凡俗气质,却又融入了世俗。如此矛盾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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