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炙国、浦垛
筵茗山上的小路都是用碎石子铺成的,弯弯曲曲,一直向上延伸,又在中间各自分叉。金善行自记事起,每年都会来这里祭拜自己的母亲。起初师傅腿脚还利索,是由他老人家亲自领着年幼的金善行过来,之后老僧渐渐年迈,又因为筵茗山离开化泷寺有几日的行程,而且全靠徒步翻越丛山,金善行就开始一个人独自过来。
清晨的山间带有些许凉意,今天没有太阳,似乎是像要下雨的样子,金善行向另一座山头望去,有一片乌云正从化泷寺的方向飘来。
再拐过一个分岔路就要到了,金善行反而开始放慢了脚步。
他已经习惯了每年都过来对着这个他称为“母亲”的石碑说上许多心里话,他不知道母亲的容貌是什么样,师傅也没有过多描述,只是说自己长得很像她,虽然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可自己是男儿身,又很少见到女子,如何去想象出母亲的样子呢?对他来说,这个石碑就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就是这山上的那块石碑。
就这一年他来晚了,而这一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杀过了人,还不止一个,他成为了“王国之子”,这是赤炙国的最高荣誉,他被封赏了巨量的财富,这是一般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他还是那个自己心中母亲认识的金善行吗,他一会该怎么开口和她说话呢。
犹豫不决的金善行恍惚地走到那颗参天的茼叶树旁,树下是母亲的青色石碑,上面刻着--奠慈母元芳之墓儿信道立于皇纪二三九秋
金善行放下背囊,用手掌轻轻地抚摸母亲的石碑,上面冰凉、光滑。由于信灵他们已经代他来祭扫过,所以石碑周围都显得格外的干净。
“母亲。”金善行对着石碑轻轻的喊道,声音就像他喊师傅那样,略显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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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细雨突然从清晨便开始洗礼化泷寺,还越下越大,天空阴沉得骇人,好似几条黑色的幽冥巨龙盘踞在山峰。
化泷寺的石阶路上,鲜血缓缓地从上流下,渗入石缝中的每一寸泥土,穿着僧袍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到处都是。
老住持捂着腹部的伤口,吃力地倚靠在五神宝殿外的大树上,他瘫坐在地上,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已经渗透了大片衣袍。老僧的面前站着一个戴着草帽的武士,他身材高大,腰间系着佩刀,肩披红色斗篷,两个铁鹰爪扣在肩上,水珠从草帽边缘不断滴下。
“羅大人,只在一个房间内找到了一些北都金行署名的金票,没有黄金块。”另一名武士跑来在他耳边汇报着,用的是西陆语。
老主持忍着剧痛哼地冷笑了一下。
羅良用视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左脚向前跨了一步,慢慢地屈膝俯下身子,手肘顶着膝盖,对着老人的方向前倾,小声说道:“你,听得懂,西陆,语?”
“一点点吧,咳咳,伊雷达尔的绝学里可是有你们刹纳先祖的一部分传承的。”
羅良微微扬起嘴角轻蔑地笑了笑,“伊雷达尔。”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们都已经,在,使用,铁弹,了,你们还,学我们过时的,东西。”
“咳咳。”
羅良冷冷地看着痛苦喘息的老主持,他在思考,在脑海里用生疏的北路语组织着下一句话语。
“我只,想知道,你的,一个徒,弟,带回来,的,黄金块,在哪里,如果,你,不,想让,更多的,人,死去。”
老住持缓过一口气,强咽下口中的鲜血,“咳咳,我没有想到...咳,来的居然是西陆人,难道你们刹纳族也和那个真相有关?”
羅良听了,显得饶有兴致,他凑近老僧的耳边,继续轻声说道:“是北都,的人,而我们刹纳人,从不杀,害,自己的,同胞。”
老住持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平静地喘着气。
羅良略显无奈,他向上翻了一下白眼,站起身,身后另一名刹纳武士像捉小鸡似地揪着一个被打成重伤的小僧人走过来,小僧人已经满脸是紫红色的淤青,嘴中淌下一条和血丝沾在一起的长长口水,自己都已无力站立在地上。
羅良瞬间起手抽出那名刹纳武士腰间的佩刀,同时用脚后跟对着小僧人的小腿肚猛地就是一脚,动作之快、一气呵成。
小僧身体前倾直接双膝跪倒在冰冷的石块地面上,羅良双手反握佩刀,将锋利的刀尖抵在了小僧人的锁骨上,后者白皙的肌肤上立即渗出了殷虹的鲜血。
“师傅。。。”小僧人微微睁开已经像皮蛋一般的眼皮,看了下同样受重伤瘫坐在地上的师傅,虚弱地喊着。
“信真。”老住持这才张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愤恨。“你们。。。”
“我也,不,想,这样。”羅良俯视着老人,“我的,家,人,现在,也,面临同,样,的境地。告诉,我,东西,在哪,里。”
老住持咬紧牙关,巍然不动。
羅良撅了下嘴,“难道,这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他的刀口慢慢地贴着信真的锁骨向下插入,只见信真痛苦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那条血丝口水变得像瀑布一样倒下来,他的眼球向上翻去,最后只看得到眼白,血慢慢地从刀刃边缘涌出,随着插入,越涌越快。
信真就这样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像闷了声一样,再也一动不动。
老住持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继续紧闭双目,双拳紧攥,眉头紧锁,咬牙一声不吭。
信真的血,像化开的颜料,漫了一地。
“别!别!别杀我!求你们别杀我!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一个中年僧人奋力挣脱刹纳武士的束缚,边滚边爬、踉踉跄跄地从左侧的五圣殿里面跑出来,一个不稳摔倒在湿滑的地面上,溅得一脸泥水。
老住持听闻声响,猛地睁开眼睛,“信奎!”他咬牙切齿地大呼了一声。
羅良示意手下随他去,然后自己径直走向中年僧人。
“信奎!你敢!”老住持在身后大呼,但是一动气,袍子上的血便渗出更多,有盖过了雨水,随之而来的疼痛使他无力再继续多喊。
“你知道,有,黄金,块,在,哪里?”
信奎抬着头面对羅良,恐惧使他的内瞳孔放的老大,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压着喉咙说道,“你们要找的就是信道师弟带回来的东西,那个包裹就藏在存善堂的小神像脚下,那天是我和几个师弟一起装的。”
“哦!?”
“信奎啊。。。”事到如今,老住持再也无力多说一句,连这个法名都是用最后的劲道将声音是从喉咙里用真气推出来的。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只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信奎苦苦地哀求,还往地上磕着头。
羅良对着两名刹纳武士撇了一下头,他们便将地上的信奎挟起,往前一推,示意他领路去拿东西。
信奎恍惚了一下,眼角向后瞟了一眼表情痛苦失望的老人,然后朝着存善堂走去。
打开信奎吃力地拿出来的那袋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明晃晃的黄金瞬间展露在众人眼前,羅良俯下身从中拿起一块,举到空中端详了一会。
“上面有花纹,应该就是这个。”他对同伴用西陆语说道。
“还有,别的,吗?”
信奎听了,猛力摇头,“全在这里了!我没骗你们!全在了!”
“幼龙果然要夺回他的鳞片。”这是老僧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很好。”
羅良沉思了会,环顾了下一片狼藉的化泷寺,对着身边的武士轻声用西陆语说道:“确保一个不留,然后用虚无焰把这里烧了。”
接着,他便和两名拿着黄金包裹的刹纳武士慢慢地走出化泷寺,身后伴随着信奎绝望的惨叫声和徐徐燃起的翠绿色暗焰。
“向北都传信,东西已经拿到,让他们安排交换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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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善行抹去了从眼角莫名跌出的泪花,“对了妈妈,你看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了“王国之子”徽记,用拇指擦拭了一下,展示在母亲的石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