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国的习俗,男子成年后要在宗庙中举行冠礼,就是把头发束起来,盘成发髻,加冠三次,表示他们已经成年,拥有参政治国、从军服役、参加祭祀的权利。
所以男子的头,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的尊严,不是很亲近的人,是不能碰的。通常只有父母长辈,或者夫妻,才会摸头。
李安愣了愣,眼前这个女妖怪,对人情世故半点也不懂,活得简单的让人羡慕。于是他决定保护这种单纯的快乐,不教停云那些刻板无趣的礼节。
“当然不会长不高,你怎样都好。”李安的嘴角扬起柔软的弧度,灿然微笑。
停云没心没肺地伸了一个懒腰,推门出去,轻轻跃上屋顶,衣袂凌风,挑了一处向阳的位置,坐着晒太阳。
侍卫、奴仆、丫鬟们一阵探头探脑,不知这位敢在王府飞檐走壁的少女是何方神圣。李安轻轻咳了一声,他们才收敛一些。
大丫鬟尺素放下针线,到暖阁外面透气,顺便多看了停云几眼,心想: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难怪世子殿下纵容。
李安独自在屋中吐纳修炼,到日暮十分才停下来。
外边飘飘扬扬下着小雪,李安忽然想起答应过停云,替她看一看前尘往事。四下张望,停云却不在院子里,只听曹无忌低声道:“她在湖心小筑喂鱼。”
李安不咸不淡地恩了一声,说道:“把许天河喊上,备马,去药庐。”
曹无忌有些摸不着头脑,默默地跟着。尺素取了一件雪貂披风追出来,给李安披在身上。早有小厮跑去牵马。
琅琊医魔在俞阳城的药庐,建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和王府只隔三条街。
薄暮之中,细雪纷飞,人声如沸,光影浮动。各种味道随风飘散,有酒香、有汗臭、有胭脂。诸如烤番薯、烤乳鸽、油炸丸子等各种小吃,更是香飘十里长街。
俞阳城的街道非常宽,中间用两道排雨槽子隔开,当街驰马也不用担心会冲撞行人。排雨槽上方铺着石板,几乎和路面没有区别。人们凭借着每隔一段路,石板上疏通水道用的缺口,才能判断出排雨槽的位置。
但随着夜色降临,街边的小吃摊生意火爆,往往又添上十几张桌子,客人们酒足饭饱,醉醺醺的散步回家,不免渐渐越过排雨槽,走到路中间去。李安手握缰绳,不时绕行,避让这些醉汉。
许天河有些意外,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纨绔子弟扬鞭纵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抽抽马顺便抽抽人的画面。
相反,世子殿下很温和,甚至不介意让某些拄着拐杖的老人,慢吞吞从他的马前挪过去。
李安也有些意外,许天河不会骑马,极为洒脱的任由身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总算他修为高深,不但没跌下来,还东张西望,一副食指大动的样子。
众所周知,琅琊医魔脾气古怪,不欢迎人们去他的药庐,看病只能在惠生堂排队。
事实上,曹无忌也不乐意踏进药庐那种邪门的鬼地方,如果没有琅琊医魔的弟子带路,不知底细的人贸然闯进去,走不了几步就要呜呼哀哉。
李安在药庐门口下马,笑道:“曹大哥,老规矩。”曹无忌二话不说,直奔夜市,要了两只烤乳鸽,一碗酸辣面,吃得不亦乐乎。
许天河跟着李安,走进药庐。
“跟紧一点,距离保持在一丈以内,我难得带个人来蹭饭,要是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许天河腹诽:自己住的地方,也要折腾成这样,那个什么医魔八成有毛病。
灶台前,徐藏海神情专注的拿着一只汤勺,每样食材,都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按照最完美的比例,被投入锅中,看他煲汤,就不难想象,为什么琅琊医魔炼制的丹药是最好的。
对于李安突然登门,徐藏海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说道:“安儿,来得正好,陪我喝点小酒。咦,你还带了朋友?”
“师父,您上次说,想见识一下,能用周天混元功修炼到天仙乾元境界的怪胎长什么样儿,我把他带来了。”
徐藏海和许天河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两个字——“变态”。
徐云麓添了两副碗筷,李安替大家盛饭,徐藏海将汤锅整个端到饭桌上,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鲜香伴着热气冒出来,众人不约而同的深吸气。
开饭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李安连喝三碗汤,才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许天河头一回知道,如此简单的青菜豆腐老鸭汤,也能这么美味,让人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饭后,李安取出一只玉匣,还有一本残破泛黄的旧书,一并递给徐老头。
徐藏海打开玉匣,里面是一支做工极其精美别致的金步摇。老头儿眼珠一瞪,说道:“臭小子,为师哪里用得上这玩意儿?”
李安手抚额头,低声道:“师父,我瞧你不会讨好女人,拿去送给素问师叔啊,她一定喜欢。”
徐老头在李安的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吐沫横飞,说道:“我不会讨好女人?好歹人家还肯见我,不像你小子,连门都进不去。还是我教教你,一定要坚持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为师每天饭后都站在窗口,坚持了一个月,昨天总算撞见对面的小寡妇洗澡,没有拉窗帘。”
真是活宝,许天河忍不住笑起来。
老不正经,李安没好气道:“师父,这完全是两回事,思思喜欢我,你却是被素问师叔当面拒绝了的。”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以后不许叫素问师叔,要叫师娘,她以前不肯嫁给我,是因为她知道我在修炼周天混元功,要是守不住童子之身,损失掉七八成功力,我这把年纪,还有几年好活?上个月,在琨俞山,你风师父已经助我改修先天功,过完年,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恭喜,我要吃师父亲手做的喜宴。”
“美不死你。”徐藏海满面红光,微笑着翻开那本没有封面、不知朝代、也不知作者的旧医书。他的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说道:“徒弟,这书哪来的?”
李安道:“是北极光给我的,他就是偃师,他的医术,都是从这本书里学的。”
李安手抄了一份自己留着,原书就送给徐老头,算作新年礼物。他示意许天河坐下,脱掉鞋袜,抬起双腿。
许天河的脸微微涨红,他的跛足平常被衣袍遮着,看上去并不严重,但每次沐浴的时候,他自己都害怕面对这样严重畸形的肢体。
徐藏海盯着许天河的跛足,眼睛眯成绿豆一般大小,惊道:“怎么会这样?”
李安轻轻地说道:“一出生就戴上玄铁镣铐,骨骼一天天粗壮,却没有人给他更换大小合适的镣铐,要不是他修炼那么努力,意志坚强,双脚早就废了。”
……
许天河听着这对师徒絮絮叨叨,讨论从哪个位置打断他的骨头,重新接续,不由面颊抽搐,说道:“你们别乱来,真的治不好,就跛足也没什么。”
徐老头瞬间一脸怒色。李安莞尔,和声道:“别怕,我不是没有把握治好你,只是想和师父商量一下,找一个让你少受罪的法子。”
许天河微微一怔,说道:“现在就治?”
“药还没配好,这两天,我陪你在俞阳逛一逛,等开始治了,至少七天不能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