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了他?”黑八试探着问道。
董汉骁想了想:“问他点事情,其他情况再说”
黑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董汉骁留了电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了,这里是哪里?”
黑八微微笑道:“兄弟放心,这是城东偏北的一处地头,我们刚来北河的时候租的,很安全”
董汉骁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一阵夜晚的凉风吹到脸上,向外看去,夜光下的棚户区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楼下一盏昏黄的路灯还在不停的闪烁,路上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又看了看天上,夜空很晴朗,目测已经九点左右,多留无益,自己该回去了。
虽然董汉骁看出来黑八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防范,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刚要告辞,董汉骁的眼角却是不经意的划过月亮,平淡无奇的光芒,却是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也是一样晴朗的夜空…也是一样明亮的月光…
恍惚间寒光一闪,董汉骁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昨晚在山路上被追杀的那个马尾女。
“对了,再跟你打听个人”董汉骁转头道:“一个被追杀的年轻女人,二十出头,皮夹克,扎马尾。”
黑八闻言一怔:“被追杀?”
“对,多的不方便说,你知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董汉骁追问道。
黑八低下头,好像在仔细回想,好一会,才猛然抬头:“兄弟说的这个女人,身上是不是带着一把匕首?”
董汉骁心中一动:“对,的确有一把匕首”
黑八闻言激动地拍了下大腿:“丫的兄弟你中彩了,马尾匕首皮夹克,被追杀,没搞错的话,应该就是青龙堂老大的那个闺女!”
“就是被十三帮弄死的那个城东的老大?”董汉骁有些惊讶。
“对啊!”黑八站了起来:“早前十三帮就在道上放出了消息,凡是能把聂影带去的,无论是活还是死,都能领到一大笔钱!——怎么,兄弟有她的消息?”
董汉骁想了想,望向黑八的眼神,摇摇头:“没有,她跑掉了”
“好吧”黑八一屁股又坐回了凳子,耸耸肩道:“我没见过她,不过听说这娘们身手不一般,以前曾经一对四干掉了四个大汉呢”
“真的假的”董汉骁笑了笑,没有再问。
就算那个女人真的是什么青龙堂堂主的女儿,那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了,想到这里,董汉骁便将这条信息抛在了脑后,稍微整顿一下,道:“好了兄弟,我该走了”
黑八见董汉骁对聂影没多大兴趣,本没打算再多说,此时见他要离开,便站起身将董汉骁让到了门口:
“有那个管事的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
黑八没有矫情地挽留,毕竟自己一屋子伤员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董汉骁也明白,看他们的样子,没十天半拉月暂时也缓不过来。
虽然只相处了几个小时,但是两人已经互有救命恩情,有些交流并不需要太多语言。董汉骁和黑八互道保重,便转身下楼离开了。
直到董汉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黑八方才退回屋子。
做混子也有几年了,人命也背了两三条,一直以来自以为已经很有资格,直到今天,黑八才切身体会山外有山。
这个男人不简单,黑八很清楚,下手狠,有套路,还有那双眼睛,隐忍的时候黯淡无光,与平常人无异,但是一旦出手,那眼神中所爆发的杀气让他都为之胆寒…
转念一想,又不禁为那个给他带了绿帽子的男人感到悲哀。
这他妈纯自己找死的。
※※※
董汉骁搭上了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小超市时老张正和几个白天的菜贩在门口打麻将,也真够悠闲的,董汉骁刚想打招呼,眼角却瞥见超市门边正伏着一大块黑影。
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天自己教训的那条野狗,此时的它正安静地趴在那里打盹,被自己踩断的腿伸在后面,白白的一片,竟然被包扎上了。
董汉骁推了推老张:“这狗打哪来的?”
老张看了一眼:“不知道,下午的时候跑过来的,不吵也不闹就在那蹲着,不过不知怎么瘸了条腿…诶,碰!”
老张打出三张二饼,边把桌子中间的二饼拿过来边说:“我看这畜生挺通人性,瘸了条腿又挺可怜,刚好我们这片有一个老军医,我闲着没事,就把它送到那去了”
通人性?董汉骁复又看了一眼那狗,这不扯淡么。
不会是为了报仇又来找自己吧?董汉骁想了想,算了,管它的,反正对自己又构不成威胁,自己现在身上还有好多地方疼着呢,由它去好了。
打个招呼,董汉骁走进小院子,在自来水龙头前胡乱地洗了一把脸,就回了地下室。
走进地下室之后,董汉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身上的钱分了几份,然后分别藏在了地下室不同的地方,北河不太平,自己不能总是跟钱过不去。
之后董汉骁无视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和血腥味,衣服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一躺下,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就一个个跳豆般地蹦了出来。
如果要用一个词概括董汉骁现在的心情,那就是复杂。
太复杂了。
两天前自己还是山穷水尽,一天前,为了求财和人做齐活,被王三和那五个男人摆了一道,好容易跑出来想要一快恩仇,却发现王三被人整死了。
本该疯狂追缉自己的条子,也好像是瞬间人间蒸发,如果自己没记错,肯德基厕所里,隔壁的那通电话是说,上面有人让他们停止追查。
上面的人让他们放过自己?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自己真有那层关系,也不会沦落到抢银行了。
所有事情发生得太快,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以至于到现在,董汉骁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松江是呆不下去了,自己也算是走投无路,顺着那条短信来到了北河,本以为能有什么发现,结果北河这一天的经历却是又让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北河不简单…董汉骁皱着眉想道,早上还觉得黑帮合法什么的都是扯淡的玩意儿,但是这一天下来,自己已然不得不信。
黑帮火拼,杀人见血…这哪是一个正常的城市应该出现的?
董汉骁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要在一个个事件之间寻找某种共通点,但是除了“反常”,他想不出其他的东西。
太多无法解答的问题。
而现在的现实是,自己正身处泥潭,而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指向那个名叫“张旭东”的人,要搞清楚这一切,就必须找到他。
现在自己离得最近的线索,就是那个马靴男了。
不过,就算事情真如自己所想,黑八口中“皮靴男”就是他,自己找到了他,他就能乖乖告诉自己一切吗?
而且据黑八所说,那个皮靴男还是那个十三帮的“管事”。
当然如果十三帮是一个普通的草包帮派,自己去也就去了,但是就冲这一天自己的所见所闻,火拼第一线的小喽啰都那么屌,自己贸然前去的下场不用多说,肯定必死无疑。
董汉骁叹了一口气,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点上一根烟,灯光熏黄了烟雾,几个小时前监狱门口的那一场厮杀仿佛出现在眼前。
朦胧模糊的下面,董汉骁的表情却是没有流露出丝毫怯懦,相反的,那双微眯着的眼睛里,一丝久违的兴奋正悄然升起。
不过换个视角来看,北河也是个天堂,不是么?
※※※
天幕低垂,夜色正浓。
北河市郊一处不起眼的山坳沟里,偶尔有不知名的小虫发出“吱吱”的叫声,不远处就是蜿蜒的沥青山路,路灯间距并不近,光线昏暗得很。
往里头十三四步的距离,树丛背后有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口,很是隐蔽,在白天恐怕都很难被发现。
而此时,山洞的里头正隐约透出一丝光亮。
“嗤啦”
山洞里,灰头土脸的年轻女子把自己的衬衫撕下了一条,绑在了左小腿那条骇人的割伤上,疼痛让她满头大汗,她却咬着牙生生把呻.吟憋回了肚子。
皮衣被撂在一旁,并不明亮的手机光芒勾勒出一个野性的身体曲线,偏小麦色的肌肤上印着几条不深不浅的伤疤,几绺脱出马尾的头发黏在脸上,配合女子虚弱却不失凶狠的眼神,让她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原始的性感。
山洞并不大,空气也不是很新鲜,女子包好伤口,深呼吸几口气,抓住身边洞壁的凸起想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不甘心地试了几次,最终女子还是放弃了,一丝晚风和着月光钻进洞口,有些冷。
发了一会呆,女子关了手机,唯一的照明随之消失,山洞里顿时漆黑一片。
渐渐的她有些发抖,倚靠着墙壁,两条腿尽力蜷缩,月光下,那张满是灰土的鹅蛋脸格外显眼。
望着月亮,不知多久,一颗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弄花了一脸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