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空气混杂着电梯运行时绷紧的钢缆声，自下而上，流窜在两人头顶上昏黑的电梯井中四面回旋。
与此同时，大楼十五层。
马休急急地走进办公室：“东哥！”
张旭东外套刚脱，见他这么快回来，疑道：“怎么了？”
“林老鬼来了”马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啊？”张旭东挑起眉毛，手上的事儿也停了：“他来干什么？”
马休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说是他…”
“铃铃铃~”这时张旭东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张旭东示意他先别说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马上接起：“叔”
他看了一眼马休，随即走到了窗户边上，好似在仔细聆听着什么，手将窗帘轻轻撩出一条缝，听得手都忘了放下来。
马休听他的称呼，猜到是帮主十三爷，便也沉下了气等待了起来。
只见张旭东点了两三下脑袋，尔后道：“好，我知道了”
等到电话那头挂掉，张旭东一把将手机丢在桌面上：“林老鬼带了一批人来散陈虎的架，看陈龙有什么反应，让我们配合他”
散架，他们对于剥取器官这一过程的雅称。
马休花了三秒钟时间才回过味，恍然大悟道：“哎呀我草，十三爷这手棋下得妙啊”
身为心腹，马休自然通晓他们张陈两户在十三帮中的结缔。陈龙就是个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十三爷这么做，肯定就是试探，就算试探不成也能杀鸡儆猴，不亏。
十三帮近几年做的那些事儿，他们都是背着陈龙在做，这使得帮里不停地有新血液和新面孔加入，虽然和折在半道上或者进入另外两家势力手中的几率对半分，但跟他们发挥出的作用相比，这微薄的损失他们自然也承受得起。
马休虽然不明具体，但他觉得他们可能就是十三爷秘密培养的一些人才，作用便是有一日能用他们来取代陈龙花豹那些个老家伙——要知道他们身上可都不干净，到了北河这没警察的地界，那就好比饿死鬼投胎进了皇宫，办起事儿来那叫一个不要命，比一般人利落得多。
就拿前段时间那伙在松江抢劫了金店的五个退伍兵来说吧，个顶个的牛比，总共换了三个地方，一个地方犯得事儿比一个地方大，可惜最后跑来的时候点子太背，直接撞到东兴会的一伙人马，五个人当场死了三个，活着的两个直接被带走了，他们盯着的人也没敢跟。
考虑到东兴会的情况，马休当即返回了松江将那个联络的眼子给灭了口，这件事儿帮里头都不能跟别人说，万一要是给东兴查出来，那绝对要出事。
说到这他倒还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们还差点抓到聂影来着，可惜最后还是被她给跑了，几件事儿拧巴在一起，也难怪他记得这么熟。
“你怎么了？”张旭东看着他，眉头微皱：“想什么呢？”
刚才的一切看似不少，回顾在脑海却只几秒，马休回过神：“没什么，东哥，陈虎就在楼下，林老鬼要怎么给他弄？”
“现在这要紧时候我跟你讲”张旭东一脸严肃地训道：“你可别再走神儿了啊”
马休连连点头：“是是是…”
张旭东摇摇头，思忖了片刻：“十二十三楼不是放杂物的么，有好多没装修的空房间，打扫打扫，把陈虎带到那儿去，林老鬼知道该怎么坐电梯吧？告诉他可以直接在西餐厅坐上来，人手都布置好了吗？妈的这事儿都挤一块儿了”
马休点头：“我这就去办”
说罢他便要出去，张旭东伸出一只手：“让他们都进来，你差两个人把陈虎送下去，你留在这，现在来的这个比林老鬼要危险，别乱了阵脚”
马休听完他的话，点了一下脑袋，回头走出了办公室。
昏黄的灯烁着，照亮着两侧凹形设计的墙面，马休掠了一眼上头雕刻着的奢侈风的浮雕，回头和前台桌子里坐着的小姑娘打了个照面，继续向前，只见几张长沙发摆在厚实的地毯上，乌泱泱十几号人手正在那儿待命。
大大的落地窗开着，将夜里的凉风都灌将进来，掠动着白色的大窗帘鼓鼓作响。
马休招了招手：“都过来！”
人群便都整装过来，梳着马尾的枪手孙文康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跟马休熟稔地搭上了肩，背对过办公室的方向小声道：“我说小马哥儿啊，这次用得着这么大排场么，我带把枪来不就搞定了？”
他身上刺鼻的烟味太过刺鼻，感觉皮肤上都覆着一层暗黄的烟油似的，马休耸耸鼻，将他的手拿下来：“这回非同小可，你这千万别出岔子，如果出了什么事儿，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孙文康阴桀地笑着，拉开身上的西装小马甲，里头锃亮的两把手枪十分显眼：“我这你还不放心？”
马休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指道：“这次来的那个人，我再跟你们重申一遍…”
“马先生”身后传来前台小妹的声音，扭头看去，小妹正坐在前台里伸着脖子看着他：“东哥叫的酒送来了”
马休摆摆手：“送进去吧”
尔后两人又继续开始说起来，小弟们围在身旁不敢吱声，都低头顺耳地听着，似乎都已明白今天是个不容出错的日子。
在人群的后面，一个推着小推车的侍者走了过去，推车上面铺了一层白布，摆着花儿和葡萄酒，下层是餐盘，被白布遮挡住。
现场的人太多，所以没有人察觉异样，但如果仔细分辨，也还是可以察觉到空气中轻微的那一丝怪味。就好似流脓之后粘在创可贴上的那一部分的味道，有轻微的臭味也有苦苦的药味。
哪怕被香水气味强行掩盖，但鼻子如果足够灵敏，也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
侍者推着小车走过人群，她的面前是一面两开门的大办公室门，她一步一步地走着，虽然左腿有些瘸拐，但步伐却坚定无比，如同浓妆掩盖下的她的眼神。
…
与此同时，董汉骁正跟着李苟走在楼梯道里。
“这什么破电梯只到十楼，我们还得走上五层楼”董汉骁不满地抠抠鼻屎：“还得登记，完了还有前台，上头是不是还有澡堂子能搓个澡儿啊”
就在刚刚，两人出电梯到了十楼，头前就是个前台，装修啊什么的都搞得老好了，后头好像还有些房间，没有挂标牌也没写什么标语，不过董汉骁看见里头走出一个端着茶水杯的恶汉，看样子感觉像保安室。
李苟在前头笑了一声：“嘿，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啊，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黑帮生活”
董汉骁见他云里雾里的，道：“还真有澡堂啊”
话间两人走上了十一层，里头的门也开着，但是空间看上去就小了不少，董汉骁伸头一看，李苟将他拽了回来：“这是保安宿舍，没啥可看的”
董汉骁撇撇嘴，继续跟着他向上走。楼梯间的楼梯也都是大理石的面儿，声控灯一亮，照下来锃光瓦亮的能出影儿，一节楼梯的边缘还嵌着两条防滑条，金属的质地，踩上去咔咔响。
楼层与楼层之间的高度并不高，没几步就到了十二楼，董汉骁透着紧锁着的大门往里一瞧，啥都看不见，一片黑，董汉骁奇道：“真正的黑社会没见着，不过这黑倒是真黑啊”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李苟站在台阶上回头数落他：“就快到了！这两层都是当仓库用的——”
董汉骁刚想答话，便听脑袋上的楼道中传来一阵开门声响，上层的声控灯也同时亮了起来，清晰可闻人扭动挣扎的声音，伴着低低的骂娘声传过来。
两人都息了声，静静听着上头传下来的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往下，越来越接近，李苟示意他过来，然后带着他照常地继续向上走了去。
难不成自己还刚巧赶上他们办事儿了？董汉骁心里暗忖，稍微哈下腰，低着头跟在了李苟的后头。
半截楼梯过后，上方的声源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董汉骁抬眼一看，原来是三个人正抬着一个肥壮的男人，正从上往下走，头前的那个嘴里还低低地骂着：“妈的为啥不让我们用电梯…沉死老子了！”
被抬着的那个男人被捆得像个粽子，绳子都嵌进肉里头磨出血了，嘴也被堵上，却不出声，只是不断地挣扎着。
李苟跟前头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哟！小武哥！这干啥呢”
董汉骁抬眼一瞅，哟，熟脸儿，就是当时那场拳赛后给他发烟套近乎的那两个小弟之中的一个，便也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正好走到楼梯拐弯的平地处，小武几个便将男人放到了地上，活动着手脚满口抱怨：“吗的让我们把这崽子抬到十二楼去，也不知道是要干啥，还让我们收拾一间屋子，我靠，十二楼那多少年都没动的地方，让我们打扫！哎！”
“嘿嘿”李苟谄媚地笑道：“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小武哥您受累了，我先把这大英雄给东哥引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