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唐驰难受地咳了两声，曲着腰捂着胸口缓过劲，终于看了他一眼：
“…彪叔的事，我想来谢谢你”
郁京侧着脸盯着他，眉头紧紧地揪着，明显强压着声音：“就这事儿？”
唐驰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有病？”郁京骂道：“大晚上跑过来就为这个？”
“…白天找不到你”唐驰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墙灰，轻轻道。
郁京喘着粗气，看样子气得不轻，瞪了唐驰几秒，转身上了楼梯，几声脚步后是他冷硬的声音：“上来！”
唐驰看了他一眼，低头跟了上去。
郁京在前头走着，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喂，没事了，恩”
简短说了一句便被他斩钉截铁地挂断，揣回了兜里。
相比上一次见面，郁京好像瘦了不少，可能也和他现在的状态有关系——身上的烟味隔着几步远都能闻见，头发也好像没怎么打理，毛毛躁躁的，看样子最近过得并不太平。
郁京的屋子在三楼，很快便到了，郁京开门走了进去，没关门，灯光无声地亮起，唐驰便也跟了进去。
屋子不大，进去是个十多平的小客厅，墙角放着电视，窗边是个桌子，里头是沙发。
灯光来自电视边的台灯，并不亮，郁京看他走了进来，将身后别着的刀拔出来搁在了桌上，面上似乎并没什么变化，依旧臭着脸，坐到了沙发上。
“不冷？”郁京抚着额头，看上去疲惫得很，脸朝门口转了一下：“把门关上”
唐驰关了门，走到桌子前找了个板凳坐了下去。
郁京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没别的事”唐驰摇摇头：“只是顺便来看看你”
“看我？”郁京摊了摊手：“有什么好看，还非得拣着大半夜”
唐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遍布的血丝，撇撇嘴，道：“我在市西听说十三帮出了事，要不是彪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们在城东闹事…”
郁京抚着额头听完，搓了搓眼睛，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道：
“…我欠你的，也算是欠那个老胖子的，能帮的我当然会帮”
唐驰点点头，没说话。
“把酒拿来”郁京指了指唐驰身后，唐驰转头看去，才发现电视机的另外一侧码放了几瓶洋酒，旁边还立着一张照片。
想了想，唐驰便过去拿了一瓶，在拿酒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那张照片的内容——郁京和聂影两人并肩站在一片灌木前，脸上均面无表情。
照片好似有些时间了，那时郁京的头发还极短，比现在也要更瘦。
郁京在沙发一侧拿出了两只杯子摆在桌上：“倒半杯”
唐驰便倒了半杯，郁京拿起来便一饮而尽，又倒，又喝，随即便瘫在了沙发里，不说话。
“你最近怎么样”好一会，郁京才看着天花板，慢悠悠地问。
“挺好的”唐驰看了他一眼，胳膊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回答。
“看得出来…”郁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瞥了他一下：“身上一股子女人味儿，桃运亨通啊”
唐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了笑，没说话。
郁京看着他：“你怎么不问问我最近怎么样？”
唐驰道：“那你最近怎么样”
郁京又靠回了沙发上，望向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答道：
“不好，不太好”
“…我有点后悔来北河了，唐驰”
郁京的声音很沉，在这安静的房间中回响，似乎是刚刚的酒精起了作用，拽起了他的许多情绪。
“看来还好我没听你的，跟你混”唐驰咧开嘴，看向他。
“哧”郁京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转着脑袋，一巴掌猛地盖在了脸上，好似揉面一样地揉着，揉得满脸通红。
他没再说话。唐驰刚进来没一会，也不好直接走，房间中便这样安静了下来。
月光从窗口轻轻跃进，照射在郁京起伏着的胸口，浑浊地覆上酒瓶，映出一个浅淡的影子。
过了好一会，约摸有三四分钟的样子——郁京突然看向他：“你还记得李巧巧吗”
“那个当初把你给卖了的小贱人”他补充道。
唐驰一愣，似乎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沉默中脱离：“她怎么了？”
“听说她吸毒了”郁京昂着脸，眼睛却瞄着他：“在美国，被抓了，我听廊东一个老朋友说的，嘿”
“真的？”唐驰听完他的话，神思不禁有些恍惚。
“我骗你干什么”郁京抠抠鼻子，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唐驰的眼神低垂，似乎被他的话勾起了回忆，过了一会，摇头道：“可惜了，她的家境那么好”
郁京看着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你不开心？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她不得好死”
唐驰摇摇头：“都已经过去了，她再怎么样，我都也已经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
“我觉得你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啊”郁京挠了挠脖子，嬉笑道：“起码没以前那么窝囊”
唐驰似乎不太想提起以前的事，眼见两人开始沉默，唐驰终于起了身，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郁京刚喝了一口酒还没咽，闻言连忙扬手制止了他，无言地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踱步到了卧室去。
唐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木头和木头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夜里十分刺耳，郁京似乎取了什么东西出来。
脚步声响起，郁京的身影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口。
他倚在门框上，右手好似背在身后，半眯着眼看向他，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我想，问你个问题”
唐驰站在门口看着他，点了点头。
郁京咂了一下嘴：“你觉得一个外人，有没有可能灭掉青龙堂和十三帮？”
唐驰心中一怔：“什么？”
“哦，还有前提噢”郁京伸出拿着杯子的左手，竖起食指晃了晃：“他有武器的——他的武器是梦想，还有希望，哼哼…”
唐驰静静地望着他，他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
“你说”郁京抬头又喝了一口，缓步走近，右手却仍藏在背后：“…他能赢吗？恩？”
唐驰皱着眉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京一步又一步地走着，已经走到了他两步外的距离，低头沉默了一会。
再开口时，他却没再继续刚才的问题，而是一转语气，道：“唐驰”
“…恩？”唐驰看着他。
“…我以前是廊东的什么人物，你还记得吗”郁京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唐驰被他逼到了墙角，心中浮现出一丝危险的信号。
“记得吗？”郁京抬头看他，嘴角勾着，好似在笑。
唐驰点点头。
“啪！”郁京的左手一摆，猛地将酒杯一扔，吓了唐驰一跳，还没回神，郁京的左手便已经按在他的头侧，近乎是咆哮道：“那他们现在叫我管菜市场的！你知不知道？！”
唐驰惊魂未定，瞪大了双眼瞅着他。
郁京瞪了他几秒，随即低下了头，喘着粗气，酒气刺鼻。
唐驰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心中惊疑不定。
可很快，他的疑问便随着郁京缓缓抬起的右手解开，但同时，他的身体也猛地僵住——
那是一*作证。
江泉饮用水公司，董汉骁的照片正贴在当中。
郁京举着工作证，缓缓抬头，正对着唐驰的脸，眼神中的杀机仿佛能将他的呼吸扼住：
“别让我知道，你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唐驰将视线移回前方，看着郁京那双通红的眼睛，只觉得心中阵阵发凉。
因为郁京此时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你知道如果我见到他，会跟他说什么吗？”郁京轻轻问。
唐驰的脸色惨白，汗也渗了出来，摇摇头。
郁京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狠得像要把牙齿咬碎，表情因而也显得狰狞无比：
“——别、做、梦、了”
唐驰强压住心跳，向旁边一蹭，随即开了大门，回头看了郁京一眼。
郁京无意拦他，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右手攥着那*作证，整个人覆在背阴的黑暗之中，使人感到深重的不安。
随即唐驰便走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跑。
——那*作证要是被十三帮拿到，就算郁京有天大的面子彪叔恐怕都难逃一劫，想到这，唐驰就不禁感到脊背发凉。
可他为什么没有把那*作证交出去呢？唐驰慌乱地边跑边想，难道就看在旧识的情面上？不可能啊，没道理啊…
唐驰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捋不出个所以然。
※※※
“哇，兄弟”陈虎靠在床上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董汉骁：“你本来就挺黑的了，现在都快成炭了你知不知道”
“我成炭？”董汉骁捋了一把已经半长的头发，发际线的头皮被整张脸的黑红色显得煞白，扬起胳膊往后一指：“您也不看看这位”
陈虎将眼神移过去，却见到南无三走了进来，南无三之前在监狱就没少晒太阳，前段时间好容易回来后又很快被董汉骁带了出去，此时已经黑得不成人样了，脸上全是暴皮。
“操…”陈虎笑得捂住肚子，马上又痛得抬起了脚：“唉唷”
董汉骁坐在了墙角的凳子上，聂影从里屋也循声走了出来：“回来了？”
“啊”董汉骁看向她：“你怎么样？”
“挺好呀”聂影耸耸肩：“就是眼药水儿快用完了”
董汉骁点点头，挠着头发说：“行，回头给你再带点…还要什么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