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上次分别之后,胡建军他们便开始四处游玩,可人与人心境不同,不是所有人的放松方式都跟董汉骁一样看着夕阳抽根烟就能满足了的——他们三人遇见了会汉语的托,结果被带到了赌场,胡建军和胖子及时收手,可转头却发现小杨子不见踪影。
仔细寻找才发现,小杨子竟然被带到了高赌注区,才十分钟不见就已经打了四十多万泰铢的欠条,还好他们发现得早,及时把他拉了出来,但赌场的人早就盯上了小杨子,胡建军还没来得及制止,胖子便动了手。
这种地方的保全都不是吃素的,几乎是瞬间他们便都筛糠似地倒在了几支*下,等醒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早就被剥了个精光,身上携带的东西也都被翻了个遍。
赌场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可谓司空见惯,不消多时便从小杨子嘴里套出了他们乃是非法越境来到的此地,根本不再期望他们能够偿还债务的情况下,决定将他们出售给黑市。
这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情况——卖到黑市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女人大多被毒品控制然后卖到哪去卖身体,而男的运气好则能遇见玩心大发的有钱人,被买到什么地方天天打死拳,这样还能多活段日子,而更多男人则都沦为了培养器官的器皿,所有器官都在黑市挂牌出售。
胡建军和胖子被关在一辆车里,在路上他们使劲浑身解数逃了出来,而小杨子则因为惊吓过度,在赌场时便上吐下泻昏了过去,暂时应该还被关在赌场中。
所幸两人都没受什么伤,胡建军登时便决定给那个有钱的老板打电话,希望他能发动关系将小杨子救出来——结果答应得好好的,没过几个小时,他们的住处便被一伙荷枪实弹的警察给围了起来。
好在他们留了心眼,事先便搞到了两只手枪,胡建军和胖子都有军旅经历,一番混战后,两人终于逃了出来,可胖子的左臂却中了一枪,从傍晚躲到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了。
语言不通,身上又没有钱,他们现在躲在市郊的一处垃圾处理厂内,胖子失血过多,胡建军很久没有杀人,手抖个不停,更没有工具为他取出弹头,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突然想起董汉骁,于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打了过来。
保险起见,南无三与董汉骁同行,他现在正坐在副驾驶上,董汉骁开着这辆租来的小皮卡,眼下已经进了山,路变得狭窄起来,黑暗的风中隐隐飘来一股垃圾的臭味。
董汉骁默不作声地开着车,虽然坐在驾驶座上,可他却背着背包。
周围十分黑暗,车灯的光芒照射在前方的沙土上,使人感觉车子并没有动,而是蛇行般的土路不断地迅速钻进车底——颗粒状的渣土就是它的鳞片,密密麻麻,闪闪发光。
“会不会他们骗我们?”南无三踌躇已久,眼下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董汉骁开着车,嘴巴紧闭,并未回答他。
到达垃圾处理厂时,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并没有人在看守,董汉骁将车藏好,随后和南无三四处寻找了起来。
据两人所说,他们躲在一处铁皮房内,大致路线则记不清了,月色皎洁,多亏夜空晴朗,不需照明便可分辨周遭事物,董汉骁并未着急,而是专注起精神,将入口的周遭都逛了一圈。
在确定没有可疑踪迹后,董汉骁攀上一辆停放的翻斗车,仔细寻找了一下,他看见大概有三座蓝顶的棚屋在几座垃圾山的中央,跳下来对南无三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这样冲里头走了进去。
“别出声”董汉骁一边猫腰行走,一边则竖起耳朵聆听附近的声音。
好在一切顺利,两人没几分钟便行至了棚屋前。
董汉骁看向面前的这间铁皮棚屋,看样子是管理办公室,而左右两边则更像是宿舍——并没人居住的痕迹,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住在垃圾堆里的。
借着月光,董汉骁看向脚下,只见地上泥泞不堪,脚印杂乱,但有两双脚印一直并肩而行,直至右侧的宿舍。
虽然已经决定前来,但本能却使董汉骁放不下戒心,只见他轻声走近,却仍不断地四处观察,南无三则亦步亦趋,动作略带僵硬,看上去十分紧张。
“叩、叩叩”董汉骁贴在门侧,敲了敲门:“胡建军”
几秒后,门“咔嗒”一声被打开,胡建军冒出了鼻青脸肿的脑袋,上面满是血汗,在黑夜中十分骇人:“董兄弟,你真的来了”
他的声音虚弱不堪,让人感觉随时便会坚持不下去。
“让我看看你兄弟”董汉骁当即进了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打开自备的手电,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血泊之中,而胖子则斜躺在角落,脸色苍白,意识模糊,他的左臂上正捆着一条已经被染红的布带,缠的并不紧,而他正自己用手捂着,血还在隐隐地冒出来。
“你没有止血吗?”董汉骁走近观察,胡建军也脱力似的半跪在了旁边:“我…我没力气了,他的子弹还在胳膊里,我取不出来…”
董汉骁起身,将手电光芒的范围调至最大,递给南无三:“快,把盒子给我”
南无三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扁扁的鞋盒递给了董汉骁,然后接过他的手电为他照起了明。
只见董汉骁打开盒子,金属的反射瞬间有些炫目——都是些简便的医疗用品,消毒水、绷带,还有几包不重样的药品,董汉骁扭开那瓶消毒水,一把将胖子的袖子扯开,然后冲着枪口倒了上去。
“敦敦”的简短水声过后,剧痛使胖子从昏迷中猛然惊醒,差点大叫出声,被胡建军一把捂住嘴巴:“胖子!别出声!”
胖子本就一头油汗,此时汗珠更是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好在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咬牙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算是个爷们儿。
董汉骁右手捏着镊子,看向胖子,后者眼神坚定地冲他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
※※※
夜是如此冷,周遭一片黑暗,只有一团火光跳跃着,在风中猎猎作响。
放眼看去,在温柔的橘黄中,却遍布着一地尸体。
男、女、老、少。
他们的关节扭曲着,他们的表情狰狞着,血流了一地,早在风中凝固成深黑的一片,可那些眼睛却还在死死瞪着他,干涸的血迹淌进眼球,使眼白的部分变得猩红一片。
仿佛永远都不会瞑目。
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今天杀了人,我不会辩解”
“…但是我希望你现在做的不是想着出其不意来个杀招把我放倒,而是搞清楚,他们之前还有没有拐卖,之前拐卖来的人都卖去了哪儿——”
风声呼啸,午夜的山林飒飒作响,树干扭动好似鬼影。
“如果你能做到这些”
那个男人的眉峰一挑,背着火光,看不清表情。
“——我绝对对你刮目相看”
“而之后…”
“如果你有能耐抓到我,我就服你——”
“不过恐怕你一辈子都没那个机会了”
恍惚间有枪上膛的声音,眼前闪出一片枪身的黑光,脚下猛地一空,躺在一堆小山般的档案盒中的王云松浑身一震,就这样醒了过来。
华联西南,云疆缉毒行动总部。
“呼…”他蒙住脸,也不顾手上沾满的灰尘,就这样深呼吸了几下,随即又躺倒下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坐在小档案室另一头的眼镜老头扶了扶眼睛,头也没抬地说:“醒了”
他一手夹烟,另一只手则看着报纸,面前的桌上还摆着一杯茶水,热气弥漫,悠然自得。
王云松收回眼神,没说话,只是抬手看了看表,还好,没过吃晚饭的休息时间。
“怎么”老头的声音带着一股标志性的抑扬顿挫,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些唱戏的感觉:“做噩梦了”
说着,他将鼻梁上的老花镜扒下一点点,看了过来。
“没”王云松坐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继续闷头开始整理档案。
老头讨个没趣,将眼镜推回去,又看了会报纸,随后桌上的红色塑料小闹钟突然蹦了起来:“铃铃铃!…”
这个小闹钟的声音特别大,王云松好几次都被吓了一跳,这次也不例外,瞪了一眼老头,老头则没理他,慢悠悠地将闹钟一按,摘下眼镜放下报纸,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折扇,哗啦一声打开,起身伸了个懒腰:“饭点儿到喽…”
“确定不吃饭啊”老头看了他一眼。
王云松扭回头,很明显看得出他正带着脾气:“不吃”
“闹绝食啊”老头摇着扇子开门:“我可不陪你啊,我要去找静静了”
王云松看着他的背影出门,随后经过窗户离开,开口骂了一句:“妈的年纪一大把了也不知道害臊”
老头这样一走,屋里虽然尚还存留烟的味道,但气氛终究随着天色冷清下来,王云松兀自整理着档案,汗滴进眼里,刺得生疼也不眨一下,只是闷头猛干。
终于他憋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原地,双手撑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