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汉骁站起身,直直地看着她,声音显出难有的脆弱:“…我很孤独”
聂影看向他,可表情却分明不可辨,隐约之中传来她的声音:
“(除岁已经离开了,在这次全球关注的极罕见的反季节台风中,我们军民协力…)”
电视里的女主播正对着镜头说着话,在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中,董汉骁睁开眼,眨了眨,眼前一切恢复了明晰。
病房里,一个陌生男子正背对着他看着电视,不知怎的,他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动静惊动了那个男子,男子回头看他,然后起身把铃给按了一下。
“你,怎么样?”男子把胳膊撑在病床的栏杆上,看着他,普通话还算流利。
董汉骁张张嘴,却只感觉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手和脚酸酸麻麻的,身上有几处又奇痒无比,他想抓,却摸到厚厚的绷带。
“喝水?”男子试探地问,董汉骁点点头。
男子拿过床头柜上的一瓶水,然后拿出一只吸管放进去,递到了董汉骁嘴边。
这水真是甜,董汉骁喝了几口,终于感觉嗓子不像刚刚那样粘在一起了,试着发出几个音,但还未说话,一个医生模样的人便走了进来。
“(他醒了)”男子对医生说,医生则点点头,把听诊器放在耳朵上,然后掀开董汉骁的被子,在他的身上这听听,那听听。
接着他直起身,说了几句按时服药之类的话,跟护士又交待了几句,七七八八地说了一通,董汉骁一句也没记住,男子则听得很认真,待到医生走后,他又回到董汉骁的床头,把水拿了起来:“喝水?”
董汉骁摇摇头,缓缓开口道:“你是谁?”
“颂沙,我的老板”男子回答道,把水放了回去,然后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摆弄了几下,随即打了个电话出去。
“(老板,他醒了…)”男子站在窗口,声音有些模糊,董汉骁撇撇嘴,使劲挤了挤眼睛,然后抬起没在打针的右手搓了搓脸。
他摸到自己的左耳上也裹着一团棉布,心中不禁一顿。
还为多想,男子便又走回了床边,把手机横着拿到了董汉骁眼前。
是视频的界面,穿着一件金黄衬衫的颂沙正在手机里看着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myfriend”颂沙看到他的脸,张开双手笑道:“(你可终于醒了!我还担心你就这么永远睡下去了呢)”
“(我怎么会在医院?)”董汉骁努力拼凑着脑袋里的西越词汇。
“(你忘了吗?)”颂沙又笑了笑,黑色的脸庞下头露出两条白牙:“(也对,你当时昏着呢,幸亏事情发生在我的地盘,我才能把你从警察手里带出来,还给你找了个马俯最好的医院,怎么样,够朋友吧)”
董汉骁缓了缓,这才感觉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谢谢)”
“(不用谢…)”颂沙依旧笑着,声音的玩笑似乎带着一丝意有所指:“(毕竟在你上次找我之后,就再没主动找过我啊,不是吗,朋友)”
董汉骁沉了呼吸,道:“(我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谁知道追来一个仇家…)”
想到南无三,董汉骁的心中一阵酸楚:“(…那个三轮摩托上的人,他怎么样了?)”
“(那个人吗?)”颂沙符合时宜地收了笑容,似是也知道他与董汉骁同行:“(去世了,希望你节哀)”
董汉骁闭上眼睛,转向窗户的方向,看着外头天上橙红万里的霞云,等了两秒钟才转回头:“(追我的那个人呢?)”
“(跟丢了)”颂沙耸耸肩,拿起手边的半根雪茄抽了起来:“(多的我就不清楚了,警察好像还在找他呢)”
“(麦扰怎么样了?)”董汉骁问。
颂沙的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笑容,似乎就是在等着他说起这个话题:“(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朋友,让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你说一下吧)”
“(我猜你肯定不知道麦扰和莫亨见面了)”颂沙首先就送了他一个大新闻。
董汉骁抬起了眼:“(莫亨?他为什么和麦扰见面?)”
“(他们早就勾搭上了)”颂沙摊摊手:“(佛爷死了以后,麦扰能接下他毒品链条,跟莫亨的帮助脱不开关系,但是他们也不是那么的…‘亲近’,懂我的意思吗,所以我一直没跟你说,当然了,也是没机会跟你说)”
董汉骁皱着眉盯着屏幕里的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那他们为什么见面?)”
颂沙努了努嘴,声音云淡风轻:“(麦扰送了几个孩子揣着*去把云疆的一个边防岗哨给炸了,死了不少人,我猜莫亨就是因为这个去见他的)”
这件事董汉骁着实不知,就连想都不敢,光是听就让他寒毛直竖:“(…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颂沙状若轻松,随即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不过你可别声张,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得到的消息)”
“(那他们见面之后呢)”董汉骁的声音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这也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了,他们见面其实刚好就在你撞车那天,在马俯另一边)”颂沙说着说着竟有些兴奋:“(你猜怎么着?他们被袭击了!一看那阵仗就是斩首行动)”
董汉骁已经彻底呆住了,他着实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要知道上一次公众所知的类似行动,还是美国海豹突击队突袭本*。
颂沙接着道:“(好戏还在下头呢,莫亨那天刚好带着亲卫队,结果差点把那架直升机给打下来,那伙袭击的人你知道怎么了吗——全死光了!哈哈)”
“(那…)”董汉骁咽了口口水:“(那麦扰呢?)”
颂沙的笑脸瞬间收了起来,把胳膊支在了桌上,完全换了一种语气:“(跑了,一直没露面,不过我确定他还躲在马俯)”
见董汉骁不说话,颂沙耸耸肩:“(另外你可能想知道——麦扰在林拜县山里的那个秘密基地也被端了,听说漫山遍野都是尸体…哎,真惨)”
董汉骁一言不发地瞪着眼,牙齿在口中磨来磨去。
一股凉风从窗户吹进来,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so”颂沙一拍巴掌:“(骁,我现在在河内呢,你看这边风景怎么样?)”
说着,他把手机拿了起来,屏幕朝向他那边的窗外,由于亮度突然变化,屏幕中的暗处突然变得很黑。
从窗外的样子看来,他正在聂影的医院里。
“(你在干什么)”董汉骁睁大了眼。
屏幕突然转回了颂沙的脸上,他一脸诚恳地说:“(你女人今天就要摘掉纱布啦,你不知道吗?)”
妈的,董汉骁的后槽牙咬得嘎吱嘎吱响:“(直说吧,你要怎样)”
“(我、要、你、杀掉、麦扰)”屏幕里的颂沙狰狞着脸,这几个字都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已经等太久了,我等不下去了,骁,我要你现在就动手)”
董汉骁闭起了眼睛,过了好几秒才睁开:“(别伤害我的女人)”
颂沙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满足地嘬了一口雪茄,一股一股地吐出来,微眯着眼,似乎在欣赏他这副样子:“(有什么需要的,跟我的人说)”
董汉骁低垂着眼,点了点头,随即颂沙单方面关闭了视频,画面变得全黑,如同一面镜子,照出董汉骁这幅无力而孱弱的脸。
男子将手机收了起来:“一天,给你,休息”
董汉骁吸了一口气,随即从床上缓缓爬起身,男子要帮忙,可是董汉骁却摇摇头,用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
“这瓶药打完了…”董汉骁抬头看了他一眼:“别再让他们给我打了”
男子点点头。
凉风依旧从窗户钻进房中,天的背景色是橙的,填满了大片大片的霞云,而在天际的边角处,黑色的乌云却还尚存几团,不免使人联想到刚刚过去的这场疯狂的暴雨。
董汉骁把头昂起,长长叹了口气。
…
一天后。
“(老板)”眼镜男敲敲门,手里拿着几页传真,走近了之后低着头道:“(这是那辆绿色皮卡租出的地方…)”
麦扰只是瞟了一眼:“(就只找到这么多?)”
话着,他又凑到桌子上那一道道的白色粉末上,用钞票卷成一个小筒,一头塞进鼻子,一头凑到其中一条粉上,用力地吸了一口。
再抬头时,他的眼睛已经泛红,鼻子也像被鼻涕塞满,就这样又吸又擤了地弄了好几下,整个人都恍惚了几分,抓着头发,冷笑道:“(你们这群废物…呵,果然是废物)”
眼镜男咽了口口水,又道:“(还没完呢老板,我们找了监控,然后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把放在桌上的纸揭开了一页,赫然是一副监控录像的画面。
看得出已经极尽放大了,画面里两个男人正走在街上,虽然只是俯视的背影,但不难认出正是董汉骁与南无三。
“(…开那辆皮卡的人追踪过他们)”眼镜男缓缓道:“(这是唯一一幅画面,当时下着暴雨,大多数监控的线路受到了损坏…)”
麦扰靠在这张真皮坐椅的椅背上,仰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仍带着含糊:“(所以?)”
“(所以那场车祸,很有可能跟Shawn也有关!)”眼镜男有些着急,麦扰这幅吸了毒的废物样子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但是那场车祸发生在颂沙的地盘,我们没办法深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