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迁倚在门框边上,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强忍着将要滚落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母亲临行前告诉他:“我和你海叔到镇上去一趟,两三天就回来。你已经十四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一个人在家时要乖一点。”
可林迁心知,今日与母亲这一别,也许此生再也没有见面机会了。
早在数日之前,他无意间偷听到继父林思海与母亲的对话,知道他们要离开这穷山僻壤,远走高飞,此生再也不回这大竹村了。
残月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山村的清晨来得有些晚。
母亲的背影早已不见,林迁低下头,看到了左手食指上那枚灰白色的指环,不禁鼻子一酸,想起了已逝去的奶奶。
三年前的秋天,父亲为了采集珍贵药材,走进了栖凤山的最深处,却再也没有回来。顿时,一家人感觉像天塌下来一样,生活陷入困境。
乡亲们都很同情,但仅仅是同情而已,对他们家的接济却聊胜于无。
幸好山里总有些野生果实,那时奶奶还健在,靠着年迈的老妇人采些野菜,摘些野果,一家人勉强混个半饱,不至于饿死。
母亲整天以泪洗面,直到半年后,林思海的出现,母亲的脸上才渐渐有了笑容。
在林迁的记忆中,林思海应该是个药草贩子,不常住在村里。林迁不知道林思海和母亲是怎么勾搭上的,只感觉林思海那年在村里呆的时间,比之前数年间加起来还多。
父亲不在以后,林迁白天和奶奶一起去山里拾野栗子,晚上总是一个人坐村口的小溪边,呆呆地看着溪水潺孱而流。
入冬以后,奶奶忽然病倒。林迁求母亲到山下找来一名郎中,药倒是熬了不少,奶奶却没熬过几天便撒手而去。
奶奶弥留之际,将一枚灰白色的石质指环交给林迁,安慰他说这是一件传家之宝,要他好好保存。
林迁哭着答应。
他心里却知道,这枚指环是奶奶在村口溪水里捉鱼时,无意间在水里拾到的。当时父亲还在,以为是枚玉指环,专门拿到山下的集镇寻人鉴定,结果人家说石质的,几乎不值钱。
奶奶去世不久,林思海住到了他们家里。尽管林迁很不情愿,但终究拗不过母亲,叫了那又黑又瘦的男人一句“海叔”。
海叔倒也没有为难他,只不过以后的日子里,林迁总觉得村里人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当他见到村里的小伙伴时,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回避着他。
林迁觉得自己好孤单,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离开山村,却在走到村口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蜿蜒小道前,嘎然止步。
“小迁,这么早你在呆看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林迁的回忆,他转过头,看到隔壁的王老头正站在他家门口。
晨曦透过山雾照在王老头那野菊般的笑脸上,林迁瞬间竟有上前替他抹平皱纹的冲动。
王老头自然不会知道林迁此刻的想法,他上前一步又问:“他们走了?”
林迁一愣,“你都看到了?”
王老头尴尬一笑:“要不到我屋里喝口热粥?”
王老头的草屋又小又矮,还有一股刺鼻的怪味,如果不是看到桌子上那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林迁早就退了出去。
“来,刚刚起锅的米粥,趁热喝吧。”王老头笑容可掬,双手捧起碗送到林迁的面前。
林迁接过粥碗,仰头便喝。
“这孩子,真是怪可怜的。”王老头在一边絮叨着,“母亲前脚跟人走掉,后脚就让人算计,真是怪可怜的!”
林迁正喝着粥,听了王老头的话,刚要想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忽然感到头晕目眩,接着便晕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林迁感到浑身冰凉,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四周灰蒙蒙的,小草棚门窗紧闭,不远处的桌子上似乎点了一盏油灯。他想要走几步,却发觉自己已经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嘴巴里塞了一块破布。
“小兔崽子,不想死就老实一点!”王老头提着一只木桶,站在他面前。
林迁抬头怒视王老头,喉咙里呜呜地叫着。
王老头把木桶提到林迁头顶,一桶冷水当头浇下。
“现在清醒了吧?”
王老头放下木桶,伸出右手叉住林迁的脖子,冷冷说道:“你敢叫一声,我保证立刻掐断你的脖子。”,说完又瞪了他一眼,这才取下他口中的破布。
“告诉我,你娘给你的银子放哪了?”
林迁愣住了,“什么银子?我娘没有给我银子。”
“没有?”王老头右手用力一捏,狞笑道,“嘿嘿,林思海对你不错啊,前几天我明明听到你娘要他给你留下一百两银子,他当时满口答应的。现在他们跑了,银子你藏哪了?”
林迁脖子被卡得生疼,他颤声说道:“真的没有,不信你到我屋子里去找。”
“老子能找到还要来问你啊!你到底说不说?”老头一声厉喝,右手猛向前一推。
林迁顿时呼吸困难,便要张嘴叫喊,王老头左手一把捂着他的嘴。
林迁害怕不已,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王老头。可是他越是挣扎,王老头越是用力。
渐渐地林迁感觉到有些头晕,他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死的,他想起了母亲的的背影、想起了奶奶白发。
他已无力挣扎,弯起的左手大拇指,无意间碰到了食指上那指环。“我就要死了,要去见奶奶了,我应该告诉奶奶,这枚指环是石头的。”
他胡思乱想着,迷糊中忽然感觉到指环里似乎有一柄短刀,不由眼睛一亮,脑袋清醒许多,正想着怎么取出短刀,那柄短刀已经在左手上了。
林迁心头狂喜,他竭力吸入小半口气,左手反握短刀,凭着感觉向上撩了几下,居然割断了捆在手腕上的布条。他双手解困,想都没想抱着王老头,照着他身后猛刺下去。
那短刀很是锋利,七寸来长的刀身扎入王老头的后腰,几乎没至刀柄。
王老头“额”地一声惨叫,掐着林迁脖子的手一松,难以置信地捂向自己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