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栖凤宗并无此时的规模,他们建造洞府,采集药草,确实需要人手。再说将人送回去,也颇为费事。栖凤老祖考虑再三,决定将这些人以杂役弟子的身份,安置在听风涧与落霞谷之间的峡谷之中,并在此设置杂役堂,命名为栖凤外宗,派几名凝脉弟子维持秩序。
在杂役堂领取并完成外宗任务,积累外宗善功,杂役弟子凭一定的善功,可换取在各支脉闻经阁外,听御风修士讲道的资格。栖凤老祖当众承诺,但凡能凭自身努力成功凝脉的,可在一涧三谷中自选一脉,成为正式弟子。虽说成功机率极低,可毕竟给了他们希望。
修仙不成,生命总得继续,人总得有口饭吃吧?最初那批杂役弟子,先在这峡谷中开辟荒山,种植谷物,饲养家畜。
此后每过十年,都有一批新人加入此地,峡谷内杂役弟子越聚越多。随着年龄渐长,修仙之梦也慢慢淡化,男女之间开始谈婚论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息繁衍。
数十年后,栖凤老祖赫然发现,整个外宗,根骨奇佳的晚生后辈亦不乏其人,宗门再次招收弟子时,大可在外宗挑选,不必再派人在整个岑西野地盲目寻求了。
历经千年之后,栖凤外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村落了。当年看似不起眼的一座峡谷,如今数万人居住于此,十余条青石大道纵横交错,早已宛如长街,大道两侧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除了世俗常见物品,也有符箓、法器,甚至丹药功法出售。酒楼茶肆,更是一应俱全。除了没有城墙,这里完全能与一座城郭媲美。
在岑西野地,栖凤外宗坊市名声显赫,除了吸引大批外来修士到此交易,还有多家商盟在此设立分号。外宗的繁华,非但为栖凤宗创造了难以估量的财富,更成就了其千年大宗的美誉。
熊非说完这些,灵枪早已越过栖凤外宗。
对于栖凤外宗的来历,林迁并不好奇。只是不久前齐远村坦言,此次狩猎试炼,已有他的名额,他还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现在听说每次狩猎试炼,折损弟子十之三四之多,心中不由一寒。
林迁却不知,狩猎试炼,栖凤宗本就有去芜存菁之意。新入宗弟子,长时间未能晋升御风期,就可能参与下一次试炼。
其实能安然返回的弟子,除了奖励大量善功,在试炼之地还可能收获珍稀药草,或是妖兽皮骨,之后数年内,他们大多会成功御风。纵观全宗上下,两次参加试练的,少之又少。毕竟,御风修士才是栖凤宗的中坚力量。
栖凤宗招收门人,向来是五年一小收,十年一大收,平时几乎不会新收门人。像他这样,入宗一两年内就赶上试炼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差。
在栖凤外宗,数百年来也有杂役弟子或是其后人,在凝脉成功后并未加入内宗,而是以散修身份隐居于此,倒也逍遥自在。
更多的却是几代人修行无望之后,干脆回乡认祖归宗,从此断绝求仙之念。或是拖儿带女,举家迁出外宗,寻个山明水秀民风淳朴的村落,重新过上世俗生活。若干年后,族中若出现资质出众的后辈,便会在栖凤宗招收弟子之时,送来应试。
“传闻郭师叔祖上也曾是本宗杂役弟子,多年前迁出外宗。那年恰逢宗门收徒,他随父亲翻山越岭,走了数百里山路赶来,却未通过测试。”熊非转身凑到林迁耳边,刻意压低嗓音说道,“他对天起誓,不入盘石谷,不回大竹村。当年他留在外宗做起杂役弟子,在没有灵石丹药的情况下,居然在三年后成功凝脉,顺利进入盘石谷。”
熊非说得虽轻,可林迁听起来却如雷贯耳,他强行压下心中震撼,若无其事问道:“什么大竹村?郭……郭师叔是大竹村人?”
“这大竹村想必是他的家乡。郭师叔这句誓言已流传多年,外宗弟子几乎妇孺皆知。”熊非叹道,“他凝脉后进入盘石谷一脉,短短数十年,非但已成筑基前辈,更有问鼎首座的资格。此事在外宗广为流传,为杂役弟子津津乐道。”
林迁沉默无语,他所熟悉的大竹村,确实有人姓郭,那是一个又穷又瘸的孤苦老头。听村里老一辈人说,二十多年前,郭家人丁兴旺,富甲一方,是村里的大族。却在一夜之间,全族五十余口遭人屠杀殆尽。
郭瘸子当时还不瘸,那日在山下集镇与人发生口角,被几个地痞打折了左腿,当晚未能回村,才躲过一劫。
林迁记得在小重楼,郭川曾随口询问他是何方人士,当他说出大竹村时,郭川脸上似有异色,还感叹大竹村是个好地方。
可郭川若真是大竹村人氏,障于身份,即便不认自己这个“乡亲”,也应该替他的族人报仇啊?至少接济一下那郭瘸子吧。
“他是修行之人,世俗中的恩怨怕是不想去管了。毕竟那样会影响他的心性,不利他的修道之途。”林迁勉强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郭氏有可能曾是栖凤外宗弟子,那我林家呢?”
幼时,村里的小伙伴们捉山鸡、捣鸟窝玩得欢快,父亲却将他关在屋子里,教他识文断字,强记各种草药颜色形状、药理特性的情景还记忆犹新,父亲这样做,难道只是想让他做一名优秀的采药人吗?
脑海中灵光乍闪,林迁心中猛地一紧:“莫非……莫非我林家祖上也是栖凤外宗的杂役弟子?”
他站在灵枪上,思绪纷飞,至于熊胖子后来喋喋不休说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直至熊非将他带回地面,说已到第九驻地时,他才缓过神来。
林迁环顾四周,枯草遍野,乱石纵横,满目荒芜。再看那灌木丛中的数座矮小的石屋,他赫然发觉,这里确实够简陋的。
“没想到坐镇第九驻地的竟然是萧月儿。”望着径直奔走而来的红衣少女,熊非脸色不自然起来。
林迁知萧月儿是流云谷后起新秀,入宗仅十余载,已步入御风后期,半个月前,她接替听风涧顾九,坐镇第九驻地。临别时,齐远村叮嘱过他,在第九驻地,要以萧月儿马首是瞻。
此时林迁见熊非面色有异,正觉疑惑,熊非却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叹道:“萧月儿亲自迎接,林师弟,你自求多福吧!”说罢,竟匆忙地祭起灵枪,仓惶遁走。
林迁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目送熊非远去,再回过头时,一袭红装已飘然而至。那少女螓首蛾眉、貌似芙蓉,莲步轻移间襟飘带舞,宛若天仙。
林迁忙一步迎出,就要抱拳行礼,左手食指突然一热,一直隐形的念雨环,竟自动显现出淡淡光晕,闪了两闪之后,才缓缓消散。
林迁心中无比惊奇,此时已不及细想,慌忙中他右掌捂住左拳,向红衣少女拱手道:“盘石谷林迁,见过萧师姐。”
“原来你就是那个九月凝脉的记名弟子?”萧月儿明眸微闪,似乎有些诧异,随即又淡笑道,“久闻大名。”
“呃……”林迁无言以对,满脸尴尬。
“熊非匆匆而走,要去何处?”
“熊师兄要去镇守第七驻地,所以走得急了些。”林迁口中如此回答,心里也暗自称奇,熊非刚才慌不迭地离去,显然与眼前这少女有莫大关系。
“好久不见,他这回溜得倒快。”萧月儿埋怨着,忽地右臂扬起,朝林迁当头拍下。
林迁大吃一惊,萧月儿离他不过五步之遥,以她御风后期之能,陡然出手,他哪里避得过去。眼看那只纤手就要拍在他的头顶,林迁本能地挥手去挡,情急之下已将那微寒时节使了出来。
寒芒乍现,他的掌缘触及萧月儿的玉臂,他才发觉这位萧师姐似乎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出手时并未运用法力,但他已收手不及。
萧月儿惊叫声中,倒退数步,满脸惊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功法?”
“碧水清心诀”五个字正要脱口而出,林迁忽想到冯芹曾说过,流云谷弟子大多修炼过此功。萧月儿即便没有练过,也知道自已刚才那一手绝非碧水清心诀。此时信口雌黄,只怕陡增她的疑心。
“这我点雕虫小技,哪里入得了萧师姐的法眼。倒是师姐突然出手,吓得我不轻。”
萧月儿冷哼一声,道:“一个凝脉小修,非但能在我的掌下屹立不动,还把我惊退数尺,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看来你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来,再接我一招试试!”说罢皓腕一翻,淡淡青光流转而出。
林迁连连后退,双手急摆,焦急道:“我哪里是你的对手?萧师姐你就饶过我吧!”
萧月儿哪肯依他,长袖轻舞,青光如虹直取林迁前胸。
林迁见此情景,知道自己即便回避,她也不会罢休。他硬着头皮,两臂交错迎向那道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