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向窗外闲散悠然的云,沈涣栀不禁浅笑,只怕明日早朝,会有一股强流卷过,风云大变。
第二日,沈涣栀早早的换了身浓青‘色’长衣,披了镶金丝湖蓝袄,与月湖往清太妃的端宁宫去。
软轿上,月湖禁不住问:“娘娘您何故要去见清太妃呢?皇后的事不是已经落下了吗?”沈涣栀一挑眉,继而道:“不是因谁有用才去见谁的。我曾于深妃院中见过清太妃,也算有过些许‘交’情,她搬到端宁宫这么久我都未去看,着实不大说得过去。”微微抿笑,月湖轻声道:“果然是娘娘最菩萨心肠了。”摇摇头,沈涣栀道:“无所谓菩萨心肠,烦了想找人说说话儿罢了。”
心里也暗暗好奇清太妃如今的日子怎么样。不论怎么说,她是许久未在夜里听见清太妃唱歌儿了,或许,她早就听不见了,枕边男人足够给她一个安眠的夜。
轿夫轻轻放下软轿,再一抬头已经是端宁宫了。沈涣栀微淡而笑:“你瞧,这地方可好?”月湖抬头打量着端宁宫的匾,只依稀说道:“地方倒还算得上清净。”
沈涣栀也抬眸,匾上虽无灰,到底也失去了光华。清太妃的宫殿处在众宫之中,也算得上是繁华地段了,在这儿过日子,清太妃大抵也不会觉得闷吧。
月湖上前叩‘门’,通报的宫‘女’很快折回:“娘娘,请。”
宫里到底是冷清,只寥寥的几个下人在打扫,清太妃坐在宫中,手里摆‘弄’着一只绣绷。沈涣栀走过去,笑着将她手中绣绷放下,福了福身,道:“请清太妃安了。”清太妃叹了口气,复又拾起绣绷:“你来了,坐吧。”沈涣栀欣然落座在一旁,笑问:“这住处太妃可还满意吗?”清太妃摇了摇头:“左右都是一样。”一愣,沈涣栀问道:“比起深妃院,可是好?”突然哈哈大笑,清太妃一瞥:“好了太多了。”
“深妃院的都是些老婆子,疯的疯,傻的傻,耗在一起,人也没什么盼头了,整日里的,有什么意思?”清太妃复埋头于手上的活儿,绣针快如梭,在她干净白希的手中舞动,如同飞龙转凤,
点点头,沈涣栀拿起茶杯,看到里面空无一滴水,却也哑然。见她不说话,清太妃抬头睥睨一眼,继而掌不住笑:“你怕是没过过失*的日子。每天都是这样的。”
眸间一沉,沈涣栀道:“不是没过过,只是还不大习惯罢了。”清太妃道:“怎样还不是照样过?”却还是唤了下人,加上了热水。
“太妃若觉得过得清苦,臣妾可以帮衬一二。”沈涣栀忍不住说。清太妃一抬眼,冷笑道:“不必了,留着力气给自己吧。”沈涣栀低眉笑:“臣妾自然尚且无忧。”清太妃冷哼了一声:“你也说了是尚且,我多提醒着你一句,你活的好坏,也就在王的言语之间了。”
不错。沈涣栀却柔和而笑:“只要臣妾还有力气,必然会使自己,自己的身边人活的更好。”清太妃眉间微微一蹙,眉目微怔,继而道:“如此……倒是太痴。”沈涣栀摇头浅笑:“人本是不求什么天长地久的,更何况,臣妾也只挂心眼下罢了。”
清太妃和蔼温婉地笑了:“眼下,你圣恩正隆,若要稳固地位,使这恩*长久不断,要个孩子才是最要紧。”沈涣栀一凝,然后微微笑:“臣妾哪里不想要这个孩子呢?苦于没有机会罢了。”清太妃愈发像个得乐的老人了:“哪儿会没有机会呢?听我的,去太医院求一剂‘药’。”只是低头,谦逊地笑着,沈涣栀并未搁在心里。
若是去求‘药’便可求得一子,那么后宫‘女’子都不必忙活了,虽是事在人为,但龙子的事急不得,何况沈铃清那边一片杂‘乱’,还未平定下来,沈涣栀哪儿能怀着龙裔再整日为他担惊受怕呢?
话虽是这样说,可若是哪天这个小生命突如其来,她也只剩下惊喜和期盼了。
“难得你还记得来看看我,这么久过去了,我也算是明白了,皇宫嘛,也不就是这个样子?”清太妃和颜悦‘色’道,字句间难以掩盖苍老之‘色’,她头上的发丝,几根已雪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清晰了。沈涣栀蹙眉,令人费解的是,与那日深妃院相比,清太妃似乎老了不少,照理,日子好过了,人也该更有‘精’神才是。
注意到沈涣栀诧异的目光,清太妃呵呵笑道:“我老了吧?”沈涣栀一愣,挤出笑来:“太妃仍青‘春’貌美。”清太妃摇头,无奈笑道:“少了执念,人不知怎的,也老的更快了。”
那一瞬,沈涣栀煞然明白。清太妃的执念,清太妃的恨,清太妃的怨气,都随着搬出深妃院的那一晚烟消云散了,而她已不知不觉失去了与命抗衡的力量,变得更加无力,更加认命。所以,她*苍老。
眸间闪过一丝怜悯,不过很快转瞬而过。沈涣栀笑着拉过她的手:“臣妾不骗太妃,太妃的时日还长呢,过些日子便是年下了,就着晚宴,太妃也来热闹热闹,可好?”清太妃依然随和的笑着:“你说怎样,便怎么办吧。”突然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听说,你家人在朝上很是得势?”沈涣栀愣住,然后点头。清太妃想了想,现出了关怀之‘色’:“莫要招人嫉恨啊。”沈涣栀只笑,道:“谢太妃关怀,臣妾的家人必会格外小心翼翼,绝不失蹄。”
叹口气,清太妃道:“只怕,难奈小人。”
蓦地想起今日朝上该有的风云变幻,沈涣栀起身:“臣妾先告退了。”清太妃抿抿‘唇’,笑:“去吧。”
刚出了‘门’儿,星河焦急地等在‘门’口,来不及行礼,便抢先道:“娘娘,不好了,沈大人那边儿,叫人给拿住了!”沈涣栀心里徒地一抖,不可置信道:“缘何?”星河一着急,支支吾吾地,连话都说不稳,只是双眼灼灼,沈涣栀急得很,也只是催。
“据说是因‘私’扣信件什么的,娘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沈涣栀心头一颤,尽量平复着呼吸:“现在他们还在朝上吗?”星河忙点头:“是是是。”沈涣栀来不及多言语,上了轿撵,吩咐道:“金銮殿。”月湖星河跟在身后一路小跑,月湖劝道:“娘娘,就是到了金銮殿,我们也未必进的去啊。没的再叫王生了您的气,可不是不值。”
沈涣栀声音颤抖,道:“本宫如今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能保住沈明是要紧。”
轿夫通晓人意,自然又稳又快,终于轻轻一磕,不等停稳,沈涣栀便下轿,避开月湖与星河的搀扶,碎步到金銮殿外,一跪,高声道:“臣妾昭仪沈氏,求见吾王。”
而与此同时,金銮殿内已是一片‘骚’动。
“昭仪娘娘?”“后宫不可干政,真是放肆!”
金殿之上,庭城坐在九头龙椅上,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抚‘弄’着金‘色’把手,终于轻笑:“钱蔚然,扶她进来。”钱蔚然也吃了一惊,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忙快步走出,扶了沈涣栀起来,才刚跪得太猛,膝盖吃痛,竟难以再站。钱蔚然搀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金銮殿内,大臣们为了避嫌,识相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投向她的木瓜囡,有的戏谑,有的惊愕,有的愤怒,而有的则是敬畏。
又跪在大殿之上,沈涣栀微微喘息。
庭城高高在上,低眉打量着殿下云发散‘乱’一肩的‘女’子,淡然开口:“昭仪何事?”沈涣栀微微侧头,看到与她一同跪着的沈明,心中已知一二。
“臣妾,请求王,勿降罪于朝臣沈明。”沈涣栀壮着胆子说出这一句。朝臣非议纷纷,庭城亦冷淡而笑。“无论沈明犯下何等过错,皆为臣妾所指使。”说完这句,沈涣栀双眸紧闭,静静等待台上男子发落。声音孤傲而冰冷地响起:“你以为孤偏爱你,故此便不会杀你?”沈涣栀双手护额,叩下头去,一言不发。
气氛亦是冰冷到了极点。
时间仿佛倒回,初入宫廷的懵懂,撞入他怀中的那晚,他浅浅笑着问她是否喜欢倾颜宫,江南夜下他的温柔细致,他的一句又一句或真或假的承诺,以及他掌心令人眷恋不已的温暖。
真也好假也罢,此刻都显得弥足珍贵。不过,都要结束了吗?
庭城一声轻笑,狂狷而邪魅:“猜的不错,孤便是偏爱你,起来。”
朝堂瞬然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