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被灭,还有石龙,还有乾国,只要沈氏不做皇帝,只要沈氏还在,那么注定是会被别人所统治的,至于统治的是谁,没有人在乎,或许换了个主子,光景还不如现在的明朗。在沈涣栀看来,沈怀英设想的一切宏图大志都太过于乐观了。
为着大局,沈涣栀此时还不能轻举妄动,虽然这个男人说是她的父亲,但她毕竟从他的眼睛里明明确确看到了疯狂的野心,如果格局被她打破的话,很难说他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不管怎么说,起码沈涣栀现在是自由的,而她也已得到了最重要的消息——庭城还安全,那么,一切就还有从长计议的时间。她急不得,就只好等待时机。
于是浅浅‘吟’‘吟’一笑,道:“父亲,‘女’儿什么都听您的。只要——”顿了顿,沈涣栀嘴‘唇’一抿,即使她是再好的戏子,在提及那个男人时都不得不紧张停滞。“——只要庭城可以安然无恙,‘女’儿愿意成就父亲的宏图大业。”沈涣栀说完这句话,低下眉眼。看着沈涣栀顺从的神‘色’,沈怀英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栀儿,你记住,你是我的‘女’儿,所以,你绝不可以做出丝毫忤逆我的事情!”
虽然心头蓦地一颤,沈涣栀表面依然平静地笑着。“父亲放心,做‘女’儿的,绝对不会推自己的父亲入火坑。”前提是,她的目的不会与他背道而驰,然而现在很显然的是,他们已有了最大的原则上冲突,直接决定了沈涣栀不可能再与他站在同一队列。
沈涣栀如同是古老部落里的‘女’王,疯狂而嗜血,在心里默默哀叹,父亲啊,要怪就怪你我的缘分太浅,命中注定,你我父‘女’是走不到一起的,不过,我也会尽力不与你反目成仇,毕竟——你是我母亲的男人。
父亲这个词在沈涣栀的记忆里逐渐演变,已经变得与她毫无干系,她从小就未见过父亲,在姑姑家中受尽了寄人篱下之苦,愁闷之时她有多么渴望自己的父亲在身边!然而,一切总是枉然,渐渐地,她已不再对那个从未碰面的男人有丝毫的期待了,唯一让她记得父亲的好就是——那是她母亲的男人。
嘴角渐渐勾勒起冰冷而妩媚的笑意,沈涣栀悠悠然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茶几面儿,美目流连婉转,淡然地打量着居高位的沈怀英,目光慵懒而不可一世。不知怎的,沈怀英竟然后背蓦地升起一阵寒意,沈涣栀的眼神居然让他从脑海中直接蹦出一个词——居高临下。接着,他自己也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在看沈涣栀,依然是浅浅酌笑,颇有小‘女’儿情态,许是想错了吧。
他怎么可能料到,时隔多年,从前的小‘女’孩,已在岁月的冲刷磨练中变得冰冷了,在他面前坐着的‘女’儿,却是凌天后亭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权势倾天,魂破九州,虽说是昭仪,可在凌天的后宫中无一人胆敢不将她当皇后看待。未央宫,早已是为她内定了的。
长乐,未央。长乐,未央。
沈涣栀轻轻地摇头,这四个字是多少宫中‘女’子梦寐所求,又在一个又一个黑夜结束后逐渐绝望?她在宫中所承受的压力寂寞,远远比不上其他人的一半,她不敢,也想象不到,日日夜夜想着庭城睡在其他‘女’子枕畔时的刺痛感觉,那将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自入宫来,她任‘性’地留庭城在身边,几乎从不让其他‘女’子染指,即使是迫不得已,也自‘私’地希望庭城看都不要看她们一眼,有时,她甚至贪婪罪孽地想,其他‘女’人在*之间都死了……阿弥陀佛。
相比一国之母,她差的太多太多,她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将其他‘女’人捧到庭城的面前,且恭谨,且谦卑,且贤惠,且温驯。
沈涣栀的突然沉默使气氛尴尬万分,沈怀英觉察出来赶忙起身:“这么久未见,晚上我们父‘女’定要好好叙叙旧。”说着,沈怀英兴高采烈起来。“父亲也不问问,我母亲为何这么早便过世了?”沈涣栀冷不丁地抛出一问,不是想成心为难沈怀英,而是看不惯,他如此地对母亲不闻不问。
母亲珈蓝在世时是如何挂念这个男人沈涣栀非常清楚。珈蓝总是和蔼地说,你父亲叫怀英,沈怀英。可现在,无论经历了什么,这个男人却绝口不谈母亲,也不谈过往,沈涣栀难免心生反感。
愣了愣,沈怀英并未在意,干笑了一声,道:“今儿厨子做了好些菜,为父也去看看,这么多年没见,总要为你进一进心意……”说着,沈怀英便离开了。沈涣栀皱紧了眉,想起刚才的‘女’子,便唤身边的婢‘女’:“沁桃姑娘呢?我吩咐她找的盒子可找来了?这镯子可不能随便‘乱’放,这是我父亲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可不能磕了碰了的,把她给我喊来。”
婢‘女’应了一声,便下去了。片刻后,沁桃扭捏地走过来,手指紧紧拽着衣角。
沈涣栀趁机好好儿看清了她的容貌,长得还算得上不错,只因她总是低着头,故此掩盖了清秀的容颜,仿佛美‘玉’上‘蒙’了灰。沁桃偷偷地瞄了眼沈涣栀,却见到沈涣栀也正打量着自己的凉泊如湖的杏仁眸,又匆匆低下了眼。“我让你找的东西呢?”沈涣栀故意抬高声音,没好气道。“奴婢……尚且还没有找到。”沁桃窘迫小声。
沈涣栀冷笑了一声,显得极其跋扈不讲理:“没找到?过会儿我回了父亲,你可小心着。”沁桃声音愈发颤抖,几乎哭出来:“沈小姐饶命啊!有沈小姐说话,老爷——老爷一定会打死我的。”沈涣栀听着,心里虽然惊颤,脸‘色’却依然是平静。“怕死么?怕死就该利索点儿给我把东西找着。”沈涣栀看似无情地说,沁桃却一声也不吭。
沈涣栀的目光不禁瞟了一下身边陪同的‘侍’‘女’,笑道:“两位姐姐先下去吧,我与这丫头说话——”突然目光一转恶狠狠道:“也好痛快些!”沁桃面‘色’瞬然煞白!
两个婢‘女’立刻心领神会,有点儿幸灾乐祸地退了下去,沈涣栀方才松了口气。
上下打量着此刻已吓得要死的沁桃,沈涣栀啧啧两声,故作惋惜的摇头。沁桃心中诧异,却不敢抬头,直到沈涣栀慢悠悠一句:“沁桃姐姐这样,爹爹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的。”沁桃一阵惊愕,方才抬起头来:“沈小姐……”沈涣栀摇头笑了笑,声音清浅:“沁桃姐姐还是好好儿想一想吧,是永远这样,最后孤独老去,还是想办法争取一下。”
紧紧咬了咬嘴‘唇’,沁桃沉默了一会儿。“沈小姐就是来与我说这个的吗?”“呵呵。”沈涣栀轻轻一笑,罢了。然而,沁桃却似下了一番决心,道:“沈小姐肯帮我吗?”
心里一振,沈涣栀坐正,点了点头,已来了兴致;“我愿意帮你,可我也想知道点事情。”沁桃眼前一亮,连忙道:“沈小姐愿意帮我就太好了,沈小姐说什么老爷都会听的!只要沈小姐能帮我。沈小姐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想不到自己的身份在沁桃看来竟是这样便捷的工具……沈涣栀苦涩笑了笑,道:“我想知道,你刚才说,这镯子谁也有一份?”沁桃回想一会儿,知道已说错了话,有些为难:“这……沈小姐……”沈涣栀带着些诡秘而*的笑意:“不想嫁给我父亲吗?”
虽说是些不可轻易透‘露’的秘事……但这样的筹码,未免也太大了!别说是沁桃,只要是沈怀英身边的‘女’人都会动心不已。谁不知道,自从珈蓝以后,沈怀英就未再娶妻,即使是当年靠得最近的——
“好,奴婢便告诉小姐就是了。哪怕小姐日后不能给奴婢妻子的名分,纳个妾也好。那镯子的主人——是黎华裳。”沈涣栀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那名客栈老板娘,她怎么可能想到,一个小客栈的老板娘会与自己的父亲有所关联?难以置信。
“所以说,黎华裳曾经是我父亲的‘女’人了?”“……是。”沁桃压低了声音。“黎华裳跟着老爷的年头很长,我投奔老爷不久后黎华裳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原因,我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她曾经与老爷关系‘挺’好的。”“胜过我母亲吗?”沈涣栀语气平淡。“倒是没有,不过,与别人相比,已经很不错了。”沁桃诚恳地回答。“黎华裳现下何处?”“并没有离开塞外,好像——嫁人了?”沁桃不确定道。
看来,她知道的当真是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