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赵老太太点头,这事算成了大半。
当晚,苏泓从衙门回来,见丈母娘坐在屋内主位,女儿神色寡淡挨在边上,妻子则坐在旁侧的红木圆椅,低头垂泪。
心中顿有不祥的预感,忙官袍一撩,行礼。
赵老太太“嗯”了一声,指了指空椅,“坐吧!”
四人关在屋子里说了近两个时辰,一众丫鬟留在院子静静等候,谁也不敢出声。
“吱呀”,开门声响,众人齐齐望去,是赵老太太。素梅忙上前搀扶,见老夫人面色憔悴,眼圈通红,担心得紧。问了几句身子可好,饿不饿,又拢了拢衣衫,搀着回院子去了。
次日,都尉府覃大人即将迎娶赵府小姐的事,于南郡传了个遍。人们一面唏嘘赵府攀上了大靠山,一面叹惋那小姐时运不济,嫁个薄辛之人,更多的却是看好戏。赵家家产万千,覃大人得拿出多少聘礼才不算失颜面。
小轩窗外,已是一派枯枝败叶的萧条景象,秋花已败,冬花未开,拂云阁少有的落寞。
玉盘珍羞,苏采再用不下,放下玉箸,临窗倚坐。
“小姐,再吃点吧!”小云看着桌上的菜肴,劝慰道。
苏采摇摇头,“吃饱了,撤下去吧!”
“身子如何受的住啊!”小云嘀咕着,也只得照办。
苏采不哭不闹,如此平静,叫人意外。或许她想得开,亦或许她孝顺,连苏氏都猜不透。罢!只要不嫁覃都尉,一切都是好的。
只是嫁,还是不嫁,只有苏采最是明白,短短几日,事情便发生了这般变化。那夜话,他又岂是说着玩玩。想着疼爱的家人,苏采也想明白了,这一世,她再不信真爱,如此,嫁谁不是嫁,只要自己在乎的家人好,那便好!
许是坐得久了,身子不适,苏采动了动,却还是瞧着窗外,倒像是有何美景,吸引着她。
小云再进屋子,见她又这般闲坐无事,便拿了杌子上摆着的针线篓,笑着递过去,“**奶没几日就生了,小姐,这口水巾才绣得一半,若不然再绣一绣,省的二少爷出来了,还等着您的巾子用呢!”
苏采转头,神色木讷。小云手中执一块蜀锦方巾,纯白无杂色,左下角用青石丝线描了“平安”二字,这是给雨荷姐姐的孩子备的,因着林晁的关系,倒是些日子没去瞧她了,产期应与舅母前后。
苏采无奈笑笑,以后这孩子怕是还得唤自己一声大伯母,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
想着便接过针线篓子,小云大喜过望,帮忙穿针递线,甚是殷勤。
不多一会儿,骤然几声雷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细密往下砸,“啪啪”作响。小云忙起身,探出身子关窗,雨滴便砸在她身上,“小姐,雨可真大,跟扔石子似得。外头阴沉得吓人,预备了几日,倒真是下了!”
苏采“嗯”了一声,有些心绪不宁。
雨下了近一个时辰,没有收势的意思。本就阴冷,这会儿更觉周身发凉。弃了针线,由着小云服侍床上歇息,沾上枕头,顿觉困意来袭,也顾不得闷响的雷声、雨声,拥着锦被沉沉睡去!
骤雨急至,一下便是三日。冬至下雨,实属罕见,不少人道:这是作恶的人太多,上苍是想洗去人世间的罪恶,迎接新年的到来。
三日后,雨停,朝阳出。阴沉半月的天,得见明亮光辉。家家户户拿出被子、衣裳,晾晒在自家小院儿。孩童围着杆子追逐、打闹,大人则隔着不高的院墙,聊说闲话。
“缸里米面吃完了,赶个大早去粮铺,你猜我瞧见啥了?”
“啥?”
“都尉府被查封了!偌大的宅子,围着黑压压的官兵,听说是惊动了上头的人!”
“哎哟!前两日不是还闹着要娶亲吗!咋说封就封了!”
“谁说不是呢!覃都尉不是好惹得主儿,是得罪哪位大人物了,摔得这般惨!”
“不过,封不封跟咱也没关系。一个覃都尉倒了,自然有人接上,咱该交的租子,还得交啊!”
“倒是!”
…
赵府正厅,阖家居坐。大人们略显焦急,时不时往外瞧,一众小辈,受气氛感染,无人敢造次,乖巧坐在边上,大眼瞪小眼。
赵承德与苏鸿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来,派出去打探的小厮皆无功而返,一家人急得不得了。
天刚明明亮,外头传说都尉府被官兵包围起来,不放一人进出,阵势迫严峻。这不,赵家三姐妹坐不住了,齐寻老太太来。
孙氏性子急,凳子上似长了勾刺,动个不停,“怎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李氏瞧了眼老母,又瞧瞧大姐,二人满面忧虑,宽慰道:“都尉府被查,说明覃都尉未占上风,应是无事,咱们耐心等候便是。”
孙氏撇撇嘴,大家都担心着,自己说这般丧气话,却有不妥,便不再出声。
苏氏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下去了,只发凉的手心紧拉着女儿,以示担忧。
“再打发个小厮去瞧瞧,情形好转,老二总是会想方设法报信回来。”赵老太太扫了众人一眼,对站立一旁的管家道,后者领命疾步奔去。
几个妇人皆送了口气。
“素梅你带几位少爷、小姐下去歇息。这一大早来,定是没吃好,让刘婆子做些孩子们爱吃的糕点。吃罢,也不用过来了,回院子里耍去。”
老太太寥寥几句话,似让众人找到主心骨,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小辈们回了祖母的话,苏采年纪最长,自然由她领着往内堂去。少了古灵精怪的孩童,正屋坐着母女四人,更加冷清着。
不多时,管家小跑着进门,一脸的欣喜,喘着粗气道:“老…老夫人,二爷…二爷…”
赵老太太一骨碌站起身,中气十足道:“把气吐完了说!”
管家不住点头,重重喘了几口粗气。
四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也不敢打断,像是怕他一口上不来,后面的话便听不着似得!
那管家好容易气顺了,忙报喜,“二爷说,一切顺利,让老太太不必担忧,约莫日落便能回来!”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坐在太师椅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三个妇人则毫不掩饰各自的欣喜,相互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