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霖帮找的私人医院哪儿都好,只是只有五层楼高,哪怕陈永谦住在顶楼,视野依旧有限。窗外的风景美则美矣,但看久了便觉得乏善可陈,完全不够填充陈总胸中纵横交错造型奇诡的沟壑。
那命途多舛的文件夹很快看完,正经工作也就到此为止了,身边没有那个神经病小明星在,能做的事情便有限了起来。
比如看电视,一不小心看到自己的堂兄、堂弟和姘头共聚一堂,神采奕奕,其乐融融。
比如吃水果,护工只晓得把苹果切块,连兔子都不会做,吃起来一点乐趣也没有。
再比如思考人生。
往常在公司大楼俯瞰芸芸众生,或是深夜在高层公寓的阳台上观望万家灯火,思考出来的结果也往往是“我来我见我征服”之类**炸天的类型。
但是现在,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院长表示不服)病房里,连肢体也不自由,连方便都不方便,再琢磨这些形而上的问题,无法不生出别样的况味来。
一个人类的幼崽需要被浇灌多少温情才能成长为一个完全的人——人格健全,拥有各种美好品质,无不良嗜好,不惧挫折,自制力强,并且具有最基础的“爱人”的功能。
标准好像并不高,但是陈永谦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所知道的,哪怕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的人,也多多少少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憾。
或许幸福是一个常数,在某处圆满,就会在某处缺憾,在今天圆满,就会在明天缺憾。但又似乎每个人的常数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圆满,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缺憾。
虽然陈永谦自己亲缘寡薄,但好歹有钱有势,身体健康,床上功夫也不错,那个常数的数值应该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平均水准差不多。
但陈永谦仍很有自己是个不正常人类的认知,因为他自觉没感受过多少能够称得上“温情”的东西,自然也长不出什么形状优美七窍玲珑的心肝。关于早亡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得不能再模糊,仅有的带点暖色调的童年记忆也因为他自己的缘故,被渐渐涂抹上了阴谋与欺骗的色彩。
而现如今,被人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细心贴身照顾,陈永谦又多少感受到了一些或许能被称作“温情”的东西,却必须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那不是真的。
实在是……累得慌。
陈永谦很早就认为,凭自己这样变态的性格,谈感情必然不得善终,不如联姻还实在一点。
然而现在却发现,谈感情,连善始都不会有。因为动了感情的对象是一个更大的变态,他明确地告诉自己,他什么也不需要。
就连陈永谦敝帚自珍了那么多年的星程,恐怕在对方眼里也是货真价实的“敝帚”。
陈总百无聊赖地呆了一整天,午饭和晚饭都是自己用右手乖乖地吃掉的,等这天结束,他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甚至跳过了“动了感情”的中间证明步骤。
及时止损是商人的本能,星程和炮-友对他脆弱的人生来说都是不良资产,将此间纷扰统统搞定,跑去安大略湖钓三文鱼才是正道。
秦永行导演虽然没有安排宴会,但江亦霖还是抓紧时间和相熟的媒体记者去喝了几盅。御龙传播不是什么大公司,资源不够丰厚,许多事都要经纪人跟艺人亲力亲为,江亦霖只当是游戏任务,趁着难得出门在外不用照顾病人,就拉出任务面板按部就班地完成。
等他应酬完毕,已是深夜,护工发来短信说一切如常,陈总已经睡下,并说不要陪夜,所以自己已经下班。
江亦霖看着手机,按了按因为疲惫而隐隐作痛的眉心,犹豫到底是回家还是去医院。
换洗衣物生活用品甚至是食材医院里都有,就是不回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今天早上陈永谦那难得一见的表情在江亦霖脑海中又闪回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决定去医院过夜。
深夜的病房里唯一可算作光源的是来自走廊的灯光,江亦霖拉开门进去,看到床上平躺着的人似乎睡得一无所觉的模样,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莫名地就松弛了下来。
推拉门又无声无息地合上,江亦霖放下手中的东西,也不开灯,径直走进浴室,洗了个淋浴。
再出来时病房里依旧寂静,江亦霖摸黑走到病床边,打算看看总裁大人,走近却被他在黑暗里泛着光的眼睛吓了一跳。
直挺挺平躺,双目圆睁望天花板,很死不瞑目似的。
“陈总?你没睡?”
陈永谦轻轻“嗯”了一声,倒是完全听不出睡意来。
“睡不着?是不是哪里痛?”江亦霖伸出手去,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江亦霖以为他会躲开,或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拂开,但陈永谦并没有任何动作。
江亦霖从他的静默与静止里觉出点不妥来,问道:“怎么了?”
陈永谦微微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黑暗里无声地交汇:“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江亦霖头发还在滴着水,却没顾上用手上的毛巾去擦一擦。
“为什么?”他问。
“看着烦。”陈永谦说,不耐地皱眉。
江亦霖眯了眯眼睛,“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黑暗里并不能看清江亦霖说这话时的表情,只能听出他轻柔的语气,但这句话里凶残的意味陈永谦是明明确确地get到了。
他向来很凶残,比如床上,像最近的温柔小意才比较不正常。
凶残没有什么,温柔起来才棘手。像城郭抵御得了外敌冲击,却抵不过和风细雨的侵蚀。陈永谦觉得自己这也是贱的。
“是的,没人这么对待过我,实在不习惯。而且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又不求名又不求利的,这太吓人了。”
陈永谦实话实说,但他并不会告诉他,自己的心防几乎要为他的这种虚情假意而溃决了。一个变态要对另一个更糟糕的变态动心了,这才是这个故事最吓人的部分。
江亦霖沉默了一会儿,“谁说我对你无所图谋的?”他贴在陈永谦面颊上的手沿着他的脖子缓缓往下滑去,像惊蛰复苏的蛇,带着一丝淫亵,“至少陈总的身体,还是很美味的。”
“放屁。”陈永谦理直气壮地反驳,“住院这么久时间了你动过我吗?”
江亦霖轻笑出声:“原来陈总是欲求不满了?”说罢他抬腿上了病床,掀开被子,跨坐在陈永谦那条完好的大腿上,右手放到了不可言说的地方。
刚洗完澡的神经病小明星只穿了浴袍,里面中空,这一坐,总裁大人立刻感到熟悉的温度贴上了自己的大腿,立时色变,“我才没有那么说!你想干什么,你个神经病!”
“证明给你看啊。”江亦霖声音是笑着的,眸光却是冷的。
借着走廊的灯光,陈永谦只能看清他的半张脸。那鬼魅般森冷的神色,让娇生惯养的陈总生生战栗了一下。
“放轻松,别乱动,伤处会痛的。”江亦霖说完这句话,就开始造孽了。
不知道是威慑还是讨好,不知道是侵犯还是抚慰,不知道是折辱还是爱怜,欣悦混杂着刺痛在神经丛上蔓延。
总裁大人禁欲已久,交代得很快,连成型的咒骂都没来得及酝酿,就咬着被单喘得几乎要出现濒死体验。
江亦霖抬起头来,用拇指揩了一下嘴角,扯出个晦暗不明的笑来:“陈总的身体这样敏感,你确定离得了我?”
陈永谦闭着眼睛,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陈总?”
“不要玩我了,”陈永谦恹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不好玩的。”
江亦霖默不作声地起身,进浴室洗漱,然后搓了一条热毛巾,借着基本上什么也看不清的光线,给总裁大人擦脸擦身。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动作熟练,像是结婚三十年陷入无话可说的困境的老夫老妻。
“陈总要是不想见我,告诉医院的人,他们就不会放我进来了。”
江亦霖的语气不再尖锐,陈永谦依旧闭着眼睛拒绝沟通。
他最好这个人能够自己消失,夹带私逃什么的更好。
“等你能够生活自理,至少能用拐杖,我就不在陈总面前碍眼了,这样好吗?”
“既然你这么想留下来,”陈永谦睁开眼睛,扫了床前的人影一眼,“不如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亦霖笑了,大侠似的一脸正气:“你说。”
“来星程,给你b签。要么答应,要么现在滚。”
江亦霖愕然了片刻,想了想又开口道:“星程b签有三年吧,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待久一点?”
“烦死了。”陈永谦把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不想再理他了。
b签是差不多可以用来挖角魏致的签约级别,不管是抽成还是自由度都相当优越,一般人求都求不来,只有这个脑筋搭错的玩意儿要人家总裁上赶着求签约还挑三拣四的。
陈永谦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是,至少在形式上,他是把人所不欲高高在上地强加在了对方头上,而且根源似乎还是因为对方“急切”地想要留在自己身边。
但他知道事实上自己已经输掉了,在他完全不敢问对方留在自己身边照顾是因为什么的那一刻就已经输掉了。
可以成为“圆满”的答案只有一个,却已被对方否决。
“我答应你,陈总记得帮我付御龙的违约金啊。”江亦霖在被子大约等于头部的部分亲了一下,“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和节操一起被我吃掉啦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