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天庭一隅里,雷霆震怒,狂风大作。
六甲剑意锐利,连连斩伤数名妖魔。怎奈伤口并不如何重,那些妖魔一旦受伤,立即撤退,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初,再重新加入战团。
他倒是想次次击穿妖魔丹田,怎奈人人防守严密,竟是无从得手。
就连被阿桃咬断手臂的妖魔,过个片刻,断肢便重新续上。
唯有单致远火焰巨剑尚有效果,因其包容五行之力,又有非五行之力,故而伤口极难恢复。只是他终究不过金丹,这些妖魔名为妖魔,本体却是渡劫升仙的神明,在封神塔中囚禁千万年,却依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单致远同一人两人对峙堪堪能敌,若是敌人过多,便有些吃力。
对方亦是察觉了单致远手中火剑威力,四五人同时扑上,将他围在中央,单致远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八字剑诀一一施展,却依旧被逼得险象环生。
开阳见状,干脆改刺为劈,一枪横斩,抽空便将侧面助拳的壮汉模样的妖魔头颅斩下,随即喝道:“梼杌,守住那头颅,不可交予旁人。”
阿桃愣了一愣,方才明白过来那名字正是自己大名。自被赐名以来,难得有人如此正经唤他,不由心头雀跃,故而虽然嫌弃那颗头颅污秽,依旧撇撇嘴,挑剔咬住断颈位置。
不料他才咬住头颅,那壮汉身躯陡然站起来,抡起两柄金瓜圆锤,朝阿桃当头砸下。
阿桃谨记开阳吩咐,牢牢叼起那颗头颅左躲右闪,避开圆锤袭击,时而一扫粗壮豹尾,狠狠击在那壮汉后背。
那壮汉踉跄两步,便失了准头,乱舞金瓜圆锤,竟砸在同伴后背上,顿时将包围单致远的战圈给打乱。
先前渐渐占了上风的众妖魔,如今形势逆转。单致远压力一减,顿时如法炮制,一剑横扫,将面前一名象头神兵头颅斩下。
火焰巨剑威力极强,那象头神兵颈项断面顿时被烧得焦黑,头颅高高飞起。
阿桃见猎心喜,松口丢了那颗壮汉头颅,四爪一蹬,腾空便咬住那象头的长鼻,灵活扭头一甩,象头便正正自火焰剑上方略过,被烧成了焦炭。
当是时,一个少年清朗声音遥遥传来:“不要烧!”竟是北斗的嗓音。
话音未落,便见斩落的象头化为灰烬散落,那象头神兵断颈伤口处却似有圆型隆起,将焦黑伤口撑裂。过了片刻,但见挣扎,却也只有微微一个弧度,仿佛内里有东西要冒出来,却被阻住了。
那象头神兵看似极其痛苦,手持巨戟四处乱挥,反倒搅乱自己人攻势。
而先前被阿桃叼走的头颅,如今已流星般飞回自己身躯上。那壮汉放下圆锤,正将歪了一半的头颅正回来,眼前黑光一闪,再被开阳斩下,又连补数枪,切西瓜一般将他整个头颅切成无数小块。
飞翼见状却是大笑,六翼同时一扇,带起风雨雷电,惊天动地时,飞身后撤,“任你花招百出,不过枉费心机。儿郎们,撤退!”
众妖魔立时哄然一应,且战且退,随那黑羽怪物一道撤离。
缀在最后的两名正是被砍了头颅的壮汉与象头神兵,成串血肉有若蜜蜂逐花一般,追在壮汉身后,一点点落回颈项上方,渐渐重新塑成了头型。
那象头兵却依旧奋力想要自脖子中探出头来,怎奈斩伤他的是拥有六种灵力的火焰剑,那新生象头长不出来,最后只得自颈侧突围而出,怪异异常。
众妖魔待要救回那两名同伴,怎奈天边一片乌云飞快靠近,正是天庭大军气势汹汹杀来,只得匆匆逃了。
那壮汉同象头兵被抓个正着。
率领大军而来的,正是北斗。少年银发蓬松,一身亮闪闪银甲熠熠生辉,衬得身形挺拔,气势凛冽。
北斗自云头跃下,先是谨守礼仪,向开阳行了一礼,道:“参见将星大人。”
单致远散了火焰剑,心怀担忧,偷窥开阳,生怕他又如最初那般,不分敌我,同天兵混战起来。
谁知开阳只冷冷斜睨他一眼,嗯了一声道:“这些妖魔从何而来?”
北斗偷偷看一眼单致远与六甲,苦道:“俱是封神塔中逃出的重犯……”
开阳冷嗤道:“封神塔乃关押罪人之处,非要宝贝一样建在天庭之内,如今可知道厉害了。”
北斗心中腹诽,那封神塔建成之时,小爷我尚未投胎,如今却来怨我不成。
面上却一派恭敬,只点头应是,又道:“如今叛军作乱,防不胜防,故而泰半宫殿俱已关闭,还请大人随属下前往中枢营地。”
开阳道:“带路。”
北斗不敢耽误,立时号令天兵一道回转,这一次却是齐齐前往了混沌楼。
在楼前降落时,早有先锋前去禀报,故而只见十六扇朱漆门大开,门内门外,神明仙官,队列如鳞,正夹道相迎。
待开阳一行现身时,便有仙官高喊:“恭迎天帝归位!”
而后呼声震天,一波接一波,潮水般漫开。神明仙官亦是接二连三跪拜,仿佛风吹麦田一般,个个神色或喜悦或肃然,口中皆道:“恭迎天帝归位。”
单致远立在原地,迷茫四顾。
他曾隐隐有所察觉,却总抱有一丝希望。如今真相尘埃落定,心底陡生苍凉失落。
开阳转过身去,眼神深沉,却道:“还不过去。”
夹道之中,有三清恭迎。其后是长生与紫微,一个敛衽为礼,一个躬身长揖。却不见勾陈身影。
六甲北斗本在他一前一后,如今皆换了恭敬神色,退开三尺跪地。
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唯有阿桃茫然不知,依旧时不时抖抖耳朵,弯曲尾巴想要绕在单致远手腕。
单致远被开阳一催,顿时如芒在背,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行去。
太上老君立在前首,捻须含笑道:“事急从权,还请天帝勿怪我等擅做主张。”
天庭动乱,三界之首又岂能坐视?此时归位,虽非自愿,却也是情势所迫。
单致远皱眉道:“纵使如此,我单致远自认不过一介凡人而已……勾陈何在?”
这剑修堪堪问出,便觉尴尬而住了口。
勾陈素来霸道,却为他次次考虑周详,不知不觉,竟令他生出了依赖之心来。这却并非什么吉兆。修仙者莫不是筚路蓝缕,一力应对风雨险阻,若个个如他这般软弱,谁能还能成就仙途?
谁知众人却尽露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甚至隐隐有些释然,仿佛如此一问,方才坐实了单致远天帝真魂的身份一般。
长生柔和道:“勾陈正在楼中镇守神寂大阵阵眼,脱身不得,望陛下恕罪。”
单致远只觉被这明丽美妇恭敬对待,委实受宠若惊,面上却仍旧强自镇定,只道:“无妨,请长生大帝带路。”
长生露出为难神色,看向紫微,单致远只觉心头紧缩,担忧起来,“怎么?勾陈有事?”
长生道:“并无大碍,只是法身耗损过度,故而有些……与往日不同。”
单致远心头慌乱,只道:“带路!”
开阳立在原地,见成群人匆匆离去,一言不发。
单致远却突然转过头来,唤道:“开阳?”
开阳道:“既已归位,就此别过。”遂骤然离去,仿若雄鹰振翅,自群神汇聚的混沌楼上空一闪而过,便失去了踪影。
单致远上前两步,又硬生生停下来,手指根根扣紧。祸星大人若要离开,三界中谁挡得住?
良久后方才道:“带路罢。”
混沌楼内,白沙庭院。一根月白冰柱伫立正中,高耸入云。莹润柱体之内,隐隐透出一具人影。
另有一人立在冰柱前,通身衣衫云白,长发披散,亦是银白有若千亿冰丝。
长生上前,在那人耳边低语,那人便转过身来,眉目冷峻,端整如画,有若霜雪雕就。
正是勾陈。
单致远失声惊呼:“勾陈!”
竟忘记群神环绕,冲上前去抓住勾陈手臂,“你你怎的?”
勾陈双瞳皆褪成了银色,故而神情不明,静静落在单致远面上,又抬手轻轻滑过他面颊,仿若以指尖试探,低声道:“终究违背了约定,叫你提前返了天庭。”
单致远眼角一酸,心头又惊又凉,反手握住勾陈手指,“勾陈,你莫非?”
勾陈低声哼笑,收回手指,只留下些许余温,“无妨,不过些许小事。”
单致远压下心头酸涩,便将凡界发生种种事同勾陈分说一遍。
勾陈道:“少微已寻到开启圣锁之法,不过如今神界大乱,若是开了天门,未免祸及凡界。不如继续锁住。”
单致远略颔首,又停了一停,方才道:“开阳……在混沌楼外便离去了。”
勾陈道:“由他去就是。”
单致远又问:“那些自封神塔中逃离的妖魔,为何杀不死?”
勾陈道:“叛军拿到了涅槃牒。”
总御万星的勾陈有万神谱,统御万物的青华有涅槃牒。掌万物生死,草木荣枯。
青华竟不顾自己生死,将涅槃牒交予叛军。只需将名讳与生辰八字记录在牒中,便可跳出生死掌控,与拥有不死之身无疑。
单致远视线转向那月白冰柱,再问道:“那便是青华?”
勾陈道:“正是。”
他不由皱眉道:“四御之首……为何要做这等自掘坟墓之事?”
勾陈道:“爱之至深,便生执念。”
青华与天庭同时而生,亿万年来同进退。如今青华迟暮,寿数将尽,便欲同天庭同归于尽。故而千年以来,皆在布局,只为与天庭同生共死而已。
神明寿数漫长,心思难测,单致远不懂。却对勾陈所言生了感应,低声重复道:“爱之至深,便生执念。你在说青华大帝,还是在说天帝?”
勾陈道:“无关紧要。眼下另有一事,你可知涅槃牒使用代价极大,青华将剩余寿元尽数献出亦不够,叛军便对天庭仙官神明下手。故而我已启动神寂大阵,封住泰半神明……”
单致远心如乱麻,哪里还听得进,只道:“听不懂,你要我如何?”
勾陈道:“我要圣阳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