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算无心,在张宝儿的精心策划之下,江雨樵和华叔分别带着精锐力量,于三更时分突然袭了荣武仁的宅院和北义庄。谯王李重福在蓝田县的手下被全部剿灭,巢穴也被捣毁。
按理说,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张宝儿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遇到一个天大的麻烦:大巫师死了!
大巫师不是被杀,而是自杀的。
当张宝儿带着与影儿带着吴辟邪等人冲进大巫师的房间的时候,大巫师惊讶地看着他们。
大巫师的确够敬业,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间大大的石屋内。石屋的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瓷瓶。
“你就是张宝儿?”大巫师问道。
“是我!”张宝儿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不认识!”大巫师摇摇头:“只是听他们提起过,说你是个难缠的对手!”
大巫师口中的他们,显然是指崔文利和荣武仁。
“你来自南蛮?”张宝儿很客气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确切地说,我是乌头蛮的大巫师,乌头蛮是南蛮的分支,也只有乌头蛮才可以炼成天下最霸道的蛊毒!”说这话的时候,大巫师无比的自豪。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身边的人下蛊?”张宝儿怒声道。
“我只管炼蛊,蛊都是他们下的,至于他们给谁下了蛊,我一概不问,也不想知道!”大巫师无辜道。
说罢,大巫师叹了口气道:“天意呀!我就说此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成功呢?你若是晚来三天,我便大功告成了!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却知道,如果你真成功了,那将会有很多人倒霉,我来就是为了阻止你!”张宝儿平静回答道。
大巫师静静地看着张宝儿,良久才道:“我们虽然是两种不同的人,但有一点我们却相同,那就是只要认准的事情,就会尽最大努力去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动摇。罢了,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大巫师走到一个瓷瓶跟前,打开口,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放在桌上,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张宝儿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拇指粗细的软体物,大概三寸长,通体透白,正在桌上蠕动。
“这恐怕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事情的关键吧?”张宝儿猜测道。
“没错,你很聪明!”大巫师轻轻的抚摸着还在蠕动的那个软体物缓缓道:“这便是蛊,活着的蛊,若是别人,肯定没有眼福看到。”
大巫师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吗?养蛊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要等到五月初五那天,到野外里捉老鼠、蝴蝶、蜥蜴、蝎子、蜈蚣、毒蜂、马蜂、蓝蛇、白花蛇、青蛇、吹风蛇、金环蛇十二种毒虫回来,而且一定要在端午节的那天捉回来,否则就算养成了了蛊,也没有什么力道。要把这十二种爬虫放入瓮内同器盛之,任其互相吞食,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只,这只毒虫在吞了其他毒虫之后,自己也就改变了形态和颜色,就成了蛊。蛊又分为麒麟蛊和龙蛊两种,尤其是龙蛊更是难得。如果你认为这样就算练成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还有更难的,那就是养蛊之人要将蛊活吞下,继续养在体内,每日喂以毒菌和曼陀罗花。在一年当中,主人必须与体内之蛊心意相通,否则会被蛊反噬身亡。”
说到这里,大巫师在胸前拍了几下,然后张开嘴,往手心吐出一个和桌上一模一样的软体物,大巫师将两个软体物并排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张宝儿骄傲的说:“千百年来,我是乌头蛮中第一个在体内养活两只一模一样的龙蛊的人,这其中吃了多少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张宝儿不知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但他不得不佩服大巫师的毅力和执着。
大巫师又道:“他们制的毒,用了我的蛊之后,毒性更强,如果我成功了,便可以控制被下蛊之人的心神。当然,解毒也得用相同的蛊,只有我才有两只一模一样的蛊。如果没有这样的蛊来解毒,中毒之人不出三十日,必死。”
突然,大巫师身体一阵痉挛,他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断断续续道:“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情,蛊如果离开液体超过一炷香时间,蛊必死。蛊离开主人之体,养蛊之人,必死!”
说完,大巫师倒地气绝。
张宝儿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走上前向桌上看去。果然,那两个软体物已经不再蠕动,似乎变硬了,象玉石一般洁白剔透。
回到长安,张宝儿赶紧到七星庄去找宋神医,将大巫师的临死前所说的那一番的话告诉了他。
宋神医仔细观察着张宝儿带来的那两样已死的龙蛊,良久才对张宝儿道:“恐怕他说的没错,若没有相同的蛊做解药,她们的身体内的蛊毒是无法解除的。”
张宝儿心往下沉,他明白了大巫师为什么临死前会对他说那么多话。原来,他设了一个死局来报复张宝儿,代价就是江小桐她们三人的性命,还有那些被解救出来的中了蛊毒的人,这可是近百条人命。
……
通过崔湜,张宝儿查到南蛮的分支乌头蛮主要聚居在蜀州一带,为了江小桐三人,为了那上百条性命,张宝儿决定前往蜀州碰碰运气,不管怎么说也比干等着要强。
张宝儿带着江雨樵、华叔和影儿还有十几名符龙岛子弟一干人等,快马加鞭一路风餐露宿向蜀州赶去。没过几日,他们已经到达蜀州城外了。
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南蛮居住的山寨探访解毒之蛊,张宝儿不想大张旗鼓,过早泄漏行踪,所以他让同来的符龙岛高手分散入城。而自己与江雨樵、华叔和影儿随后入城。
江雨樵常年行走于江湖,曾经来过蜀州城,入城后他带着张宝儿来到一家名叫天宝的客栈。
江雨樵向张宝儿介绍道:“这是蜀州城最大的一家客栈,几年前,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客房全部在后跨院。尤其是临街的三层远眺楼,更是闻名远近,三教九流均会在此驻足,打探消息方便之极!”
客房安顿好之后,已经到了晌午时分,江雨樵引着三人在远眺楼要了个临街雅间,吩咐小二先上了茶水。
江雨樵对张宝儿道:“宝儿,你和老华在这里等我一会,正好我在这里有个江湖朋友,我去找他打听打听,如何前往南蛮山寨。”
说罢,江雨樵又过华叔吩咐道:“我们初来乍到,这里的情况不熟,你留点心,保护好宝儿,千万不要让他出任何意外!”
“岛主,我知道了!”华叔点点头。
“岳父大人,你也多加小心!”张宝儿叮咛道。
“我会的,你放心吧!”说罢,江雨樵一转身便不见了。
张宝儿感慨道:“多亏了有岳父大人在,不然我们可真是两眼一摸黑!”
江雨樵走后,张宝儿喝了一会茶,觉得颇为无趣,恰好从窗外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之极,就想去看看。
华叔和影儿哪里敢让他去,赶忙劝解,可张宝儿说不走远,只在远眺楼周边转转,二人无奈也只得同意。
当初,在蓝田北义庄,张宝儿见过大巫师穿着南蛮服饰,与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南蛮人穿戴并无二致。南蛮女子一般上身为窄袖、大领、对襟短衣,下身穿百褶裙,衣裙或长可抵足,飘逸多姿,或短不及膝,婀娜动人。还有些在头上包头帕,上身大襟短衣,下身长裤,镶绣花边,系一幅绣花围腰,再加少许精致银饰衬托。而南蛮男子的装束则比较简单,上装多为对襟短衣或右衽长衫,肩披织有图案的羊毛毡,头缠青色包头,小腿上缠裹绑腿。
远眺楼对街,张宝儿看见一位南蛮老者在街边放了个挑子,两筐新鲜的桃子还带着绿叶,让人不禁觉得垂涎欲滴。张宝儿上前要买老者的桃子,哪知和语言不通,张宝儿比划了好一会也没有说明白。无奈之下,张宝儿不再讲价,摸出一锭碎银,也不管多少塞给老者,拿了桃子转身就走。
“那南蛮子,赶紧上税,大爷我可是看见了,你卖得一两二钱,需上税六钱!”就在三人买了桃子转身欲走的时候,一个大咧咧的声音传来。
张宝儿皱眉,扭头看见一个油光满面的衙役,从一个角落里窜出。
衙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身着南蛮服饰的汉子,叽里咕噜向那个老者翻译了一通。那个老者听完后恨恨盯了二人一眼,从怀里摸出六钱银子甩给他们。
衙役模样的人拿了银子扬长而去,南蛮老者在后面怒视而啐。
“一两二钱须上税六钱?”张宝儿很是诧异道:“我记得这些年大唐税赋一直是十税一,何时变得如此之高了?”
张宝儿虽然对朝廷之事不太上心,但这税赋还是知道些的。
正在疑惑间,不远处又有一个更加嚣张的声音传入张宝儿的耳中:“这个小蛮女看起来挺不错,合大爷我的口味,给大爷带走!”
张宝儿抬眼,只见一个纨绔公子拦住了一个南蛮女子,看纨绔公子服饰可以断定他是个大唐人,而且还是官宦家的公子,因为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官府衙役。
被拦住的那个南蛮女子长相的确俊俏,清秀中带着一丝火辣,与大唐女子相比别有一番韵味。此刻,南蛮女子满脸愠色,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南蛮汉子也是怒目而对。
对峙了片刻,那南蛮女子对身后的两个汉子嘀咕了几句,突然转身就跑。
纨绔公子一愣,待反应过来时,三人早已跑远。纨绔公子恼羞成怒,对身后的衙役大喊道:“一群饭桶,给我追!”
张宝儿正要让华叔去阻止他们,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扭头望去,原来是江雨樵在远眺楼三楼雅间窗前招呼他们上楼。张宝儿再向刚才那几人的看去,两拨人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只好悻悻作罢。
三人上楼,影儿吩咐小二去洗刚买的桃。
张宝儿问道:”岳父大人,怎么样,找着他了吗?“
江雨樵点头道:“找着了,他告诉我,要想进入南蛮山寨必须有人带路才行,他答应帮我找了个熟蛮,三天内给我消息!”
“熟蛮?什么是熟蛮?”张宝儿奇道。
“那些已归王化,会说大唐汉话的叫熟蛮,他们很多人已经不住在山寨里了,与州县的大唐人没有什么分别。那些住在山里面的,不会说汉话,还过着刀耕火种生活的南蛮人,则称为叫生蛮。南蛮人分为红蛮、花蛮、青蛮、白蛮、黑蛮和乌头蛮六种。因为乌头蛮蛊术了得,加之,南蛮人向来崇拜巫术,著名的巫师皆出于乌头蛮。所以,乌头蛮向来为各生蛮之首。”江雨樵解释的很详细。
张宝儿听罢,大喜道:“看来我们这次是来对了,大巫师临死前说过,他便来自乌头蛮!”
江雨樵忧心忡忡道:“宝儿,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虽然我们来对了,但是他我们能不能进入乌头蛮山寨还未可知呢!”
”这又是为何?“张宝儿疑惑不解。
江雨樵解释道:“扩大熟蛮区,控制生蛮区,是大唐创立以来对待剑南道南蛮人的主要做法。因此,对待生蛮税赋要重于熟蛮,目的就是让生蛮逐渐都变为熟蛮,这有利于地方治理。一般来说,熟蛮与大唐人的税赋相当,为十税一,生蛮是八税一。但当地官府和熟蛮相互勾结,故意压迫生蛮,有时税赋竟然达到了四税一或三税一,所以那些生蛮对大唐人很是排斥!”
张宝儿将刚才买桃所见的收税之事讲于了江雨樵,江雨樵的担忧更浓了:“蜀州这些狗官,简直是利令智昏,这不是明摆着逼南蛮人造反吗?恐怕我们此行会遇到不少麻烦的!”
张宝儿目光坚毅,朗声道:“只要能解了小桐她们的蛊毒,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得闯一闯!”
果然,第三天的时候,有一个身着南蛮服饰的人来天宝客栈找江雨樵了。
江雨樵与那人在屋内嘀咕了半个多时辰,南蛮人才匆匆而去。
江雨樵来到张宝儿屋子的时候,面色沉重,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坏消息。
“什么?十八寨的南蛮人全部造反了?”张宝儿顿时傻眼了,愣了好一会,他才急急问道:“岳父大人,南蛮人怎么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造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雨樵恨恨道:“都是因为仲文焕这个狗官……”
原来,这蜀州刺史名叫仲文焕。自从仲文焕任了蜀州刺史之后,便秘密搜罗各类珍奇之物进献给韦皇后和安乐公主,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对仲文焕大加赞赏。仲文焕因此被提升为蜀州防御使兼蜀州刺史,军政大权一人在握。仲文焕尝到甜头,以后年年增加,挪用官府仓库的钱财犹如囊中取物。
仲文焕手下有一大帮官吏帮着他干坏事,无不向百姓巧取豪夺,连一根毛发也不偿付。百姓家中如果有什么奇物稍微值得玩赏,他们的就带着膀大腰圆的士卒闯进家门,用黄色的封条做上标记,不立即拿走,而是让这家主人好好看护,稍微有些疏忽,就被判以大不敬之罪。等到发运时,必定毁坏房舍、拆断屋墙,把上贡之物弄出来。谁若不幸有一样比较奇异的东西,大家都会说是不祥之物,毁之唯恐不及。
后来,仲文焕假称圣旨,凡是义山四周的土地房屋都要买下来作为朝廷对他的赏赐,几千户生蛮人家,仲文焕限他们在五天内全部搬走。义山是南蛮人祖辈居住之地,怎能割舍,于是仲文焕便派出军队催逼驱赶,南蛮人一路上悲叹哭号,惨不忍睹。
仲文焕进而建造神霄殿,正逢天气极为寒冷,抢抓服役而死的南蛮人堆积重叠,南蛮人不胜其苦,但忌惮仲文焕权势与军队,忍气吞声,致使仲文焕为害数年。
或许是所做伤天害理之事太多,仲文焕纳了十几房小妾也没生下一男半女来。为了不断决香火,数年前,仲文焕从自己堂兄那里过继一子,改名为仲坚。仲文焕对仲坚可谓疼爱有加,从不违逆,犹如心头肉一般。因为有仲文焕在撑腰,仲坚也尽显纨绔子弟之本色,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无恶不作,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前几日,仲坚看上一南蛮女子,欲抢回家,南蛮女子逃跑被仲坚抓获,女子身边的两名随从阻拦,仲坚吩咐众恶奴一拥而上,将一人打死,另一人负伤逃脱。仲坚将南蛮女子抢回之后,就要将其****,谁知蛮女抵死不从,以簪刺喉而亡。
当夜,仲坚亦暴亡。
原来,这个蛮女是南蛮十八寨其一寨寨主的爱女,曾经跟寨中巫师学过巫蛊之术,临死前因怨而对仲坚下了蛊,致使仲坚暴亡。
寨主接到报信,得知爱女被掳,连忙带领寨中精壮赶来救人。到了蜀州城,才知道爱女已经身亡,大恸之下,便赶至刺史衙门击鼓喊冤,讨要说法。
仲文焕得知仲坚中蛊身亡,大怒不已,恰在这时,有人来报南蛮人在衙门喊冤,随即吩咐衙役不分青红皂白上前就是一顿乱棍,南蛮人愤慨之下就地反击,双方对峙不下。仲文焕命人持兵符以蛮人聚众造反为由,调来军队向南蛮人大开杀戒。
南蛮人不敌,寨主只好带人逃离蜀州,回到山寨召集各寨寨主商议报仇之事。
十八寨各寨主对此事意见不一,正在商议之时,突闻官军将山寨包围,要南蛮人交出逃回的寨主。众寨主大怒,顿时同仇敌忾,十八寨皆扯旗而反,尊乌头蛮族长为首领,与大唐军队对峙。进入南蛮山寨的所有道路均已封死,南蛮人对大唐仇恨之至,此时进入山寨已经没有可能了。
听罢,张宝儿想起在远眺楼下见到的那一幕,原来纨绔公子就是仲坚。仲坚死不足惜,可偏偏弄出这么糟糕个局面。
想到这儿,张宝儿不禁仰天长叹,他恶狠狠诅咒道:“该死的仲文焕,若小桐她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要让他陪葬!”
华叔焦急地问道:“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说过,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张宝儿一脸冷峻道:“我就不信,南蛮人居住地域广阔,官兵能把所有的路全封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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