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人(1 / 1)

吃好年夜饭,到了大年初一,就开始跑来跑去做客人了。

做客人是我们小孩子最期待的。因为身份变成了客人,所以就仿佛一下子尊贵起来,不用干活,只负责吃就可,还可以拿红包。

做的是亲戚家的客人,那时没有通讯工具,叫客人都要上门:“年初二到我们家吃中饭哦!”“哎呀,年初二已经有人叫出了。”于是再约:“那么年初三中午。”“中午不行啊?那么吃夜饭。”有时实在排不过来,于是约定早上去亲戚家做客人。那时我总喜欢扳手指,看哪那几天到哪几家做客人。

做客人的要拿一点东西上门,通常是粑粑、方糕之类,放在竹篮里,上面盖一条毛巾,毛巾上往往要压一包点心(老人称之为“点啥”),这包点心是用很厚的老坑纸包着,上面贴着一张红纸,印着福禄寿喜等图案,然后用纸绳扎成十字形,至于这包点啥里面究竟包了些什么,似乎并不重要,当然也无需知道,因为这包“点啥”转了好多手,张家拿到李家,李家拿到赵家,反正不是留着自己吃的。

一到亲戚家,他们就会给你捧上一碗糖茶,里面除了放糖,还会放上一些冻米、锅巴,之后,主人会捧出一些炒蚕豆来招待,考究一点的还有炒葵花籽,记忆最深的,有一家亲戚居然有花生!这花生是带壳的,那个香啊,在嘴里三日不绝。

主人家忙着烧菜,屋子里飘着菜香。烧好的菜一个个搬上桌,客人们嘱咐“少烧点,少烧点”,主人回说“就好就好。”

那时待客的菜各家大同小异,大鱼大肉,小炒煎蛋,我们这些小孩,被大人教导着:“红烧肉是不能动的,鱼块是不能动的,肉嵌油豆腐是不能动的。”能吃的是白菜炒肉丝、粉丝、煎蛋之类的,有些小孩不明事理,要吃这些不能动的菜肴,主人就说:“吃吧,没事的。”客人连忙呵斥小孩:“这不能吃的,他们还要待客呢!”小孩就悻悻地夹炒肉丝吃,吃着吃着,忽然“哎呀”出声,原来这小孩不吃油肉,但把油肉当做白菜梗吃了,大家就笑起来。

那时大家的饭量都很大,一餐吃两三碗是平常事,且都用大碗。主人的客气就在添饭的过程中充分体现出来了,他们的眼睛逡巡着,看到哪一位客人的饭就要见底了,马上抢过饭碗,赶紧盛饭,那边客人说可以了,这边主人还要往里添,还要添个尖。有些客人吃一碗饱了,主人是不依的,非要给添,于是,碗就在两人之间拉锯,一个要添,尽力夺碗;一个不要添,尽力护碗。我有时免不了要担心:这样争,这碗会不会破啊?

好在碗的质量是不错的,没有破,客人吃饱,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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