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犯人也有三六九等。近邻继续诉说着他的风光过去,他曾是朝堂的御史谏官,多少达官贵族看到他都要礼让三分。不需要出言询问他为何进来,他会自己接着说,当年力压他的那个头名状元在治理两淮地区的时候洪水泛滥,百姓死伤无数。
都说文人相轻,他却对高他一级的那个状元很是敬重,他不相信状元会贪污修缮的银两,中饱私囊,所以力陈上书,其结果是状元全家抄斩,他进了这里。
我在淮安住了那么多年为何没听到过这件事?本想问清楚点,可是知道又能怎样,我连自己都无法周全,最关键的是这位近邻,嘴巴一张就永无闭合的时候,还是清静点吧。
我不问他,他却对我很有兴趣:“小子,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为何进来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回答,我和他们相差太远了,不管是官衔还是罪名。他崇尚的古训是“文死谏,武死战”,做谏官的不是被杀就是流放,他介于两者之间,没什么委屈的。
我一直一来都有股冲动,想问他假如时间倒转,他还会不会为了那个改变不了的结果,坚持己见,誓死上表,终落得妻离子散,在牢里煎熬二十年,虚度二十年,可是我始终问不出口。那是伤口上撒盐,对他德行的玷污。
那我呢?武将的最高荣耀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我却在这里苟延残喘,是我怕死吗?一股血性直冲到头顶,我也曾纵横疆场,驰骋杀敌,我怀念那种刀口舔血,快意杀场的生活。
我还记得那些死在我手中敌军的恐惧眼神,我也曾无限接近死亡,那个挥着大刀朝我后脑凶狠砍过来的敌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离我已经不足一尺。我已经感觉到凌厉的刀风,可以想象出我头颈分家时的感觉。
我的父亲,那个严厉、威武,在战场上像神一样的男人,一个纵马抢到我身边,拼死磕开那把大刀,反手送了刀主人上西天,他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我的。可是如今他的尸骨却作为战利品落入敌手,我也背负了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关在这里,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军人的奇耻大辱。
我低头看着身上一条条像蛇一样扭曲狰狞的伤疤,这是严刑酷打留下的。想屈打成招,让我认下所有的罪名,那是白日做梦。真是讽刺啊,战场上的敌人没能给我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是我的同胞将我摧残的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