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阴界替他守住恶灵的部署们来了,他们快要守不住了,他要回去了,必须回去了。人间繁华痛苦几十年,总是要离去的,没有永世,凡人需要不断地轮回,遗忘,前进,新的痛苦和欢乐会代替旧的,噩梦惊醒,始皇知道自己在世为人的日子不久了。
清,他要她来到他身边,在仅有的日子里陪伴他。
始皇下令建筑“怀清台”,封清为“贞妇”,他不顾大臣的阻扰,不顾清的反对,他派人把她接进了宫殿,他的身边。
“陛下,这十二金人巍峨高大不可侵犯的样子,可是谁知道呢,很快它们就会被损毁,消失在茫茫的岁月洪流中,其实我们谁也不能在这世间留下什么,或许,除了传说,除了传说中早已不是我们本来的样子,会流传下去,好像我们活过。”
“清,我要的不是永生永世,就算我离开的那一刻,这些东西就毁之一旦,化为烟土,可我只要现在这一刻。我和你,见到了这些,怀清台,我为你建造的,长城,我为大秦建造的,十二金人,我为这座宫殿建造的,统一钱币,度量衡,还有文字,是我为百姓做的,所有的一切,就算在我离开的那一刻归为乌有,可我还是会愿意倾尽所有的心血,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最多的事。”
“陛下所做的这些事,有人说功有人说过,可陛下,我愿意为你做我所能够做的,所幸陵寝所需的丹砂、水银都差不多了,我也可以在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和陛下说话,看着陛下。”
“你还是不愿意以我的女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我不愿意。一直以来,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权力的附庸,可我如今不愿意做这样的附庸了,我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可以和山巅之上的男人平等对话的女人。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不再恨你,怨你,只想助你……”
“清!你过来!我只想爱你,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不管,我只想爱你,就像现在我只想抱着你,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天下!”
“陛下!天下从来就不是谁的天下,陛下也只是拥有这责任而已!”
“我不管这些了,清,我要你现在,不准再后退一步,你站住,我要走向你,你不准再走一步,我要拥抱你!”
清不再后退,她老了,不再是年轻时的模样,她手刃了一任又一任的丈夫,只为等他来。可他来不了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况且他也不知道她来了。等啊等,终于等不下去了,才让那县官修书,唤来了他。
始皇终于抱住了清,他老了,要离开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这样抱着她,看看她,如今他抱住她了,看见了她,可是,她也要离开了……
“王,你是我的王,我在那里等你。”清微微地笑着,闭上眼睛,没来得及让他说话。
公元前210年,始皇第五次东巡,于沙丘暴病而亡。
当陵寝的墓门被封上,他唤着她的名字。
“清!”
什么名字不重要了,只要她是他心中的女人,只要她在这里等他。
“王!”
她依言在等,等到了他。
“王,这是我炼制的丹砂,碾碎了,洒在陶俑上,他们就活了,就听候王的调遣,王就可以率领他们去和邪灵一决死战了。”清手捧丹砂,到他跟前。
他却后退了。
“你……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
“她呢?”
“哪个她?”
“她呢?”
“我不是吗?”
“这只是她的身体,梵使!你为何要附身于她?”
“我和她,是一个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帮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们帮我,一切都在计划中。”
“是,我知道,你不惜成为一代暴君,你不惜建造这复杂的地下皇陵,一来可以完成你的使命,二来那些恨你的人也无法进入陵墓对你复仇。”
“还有一个原因……我想和你在这里生活。我们不容于人世,不甘于阴间,那么在这两者之间,我们还有这个地方,只有我和你……等我平息了阴间的邪灵,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你看这夜明珠,像不像月亮,这鱼油燃灯保证了长灯不灭,这水银的流向就是江河湖海,我们可以拥有天地,可以拥有生活,可以拥有幸福……”
“不……王,你……我……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任性了!不要再拒绝我!”
“我不是拒绝你,而是……我不能够了。”
她把丹砂碾碎,一把一把地撒在陶俑上,他们动了,活了,他们看见了他们伟大的帝王,他们臣服于他的脚下,听候他的调遣。
“等我,依旧……是等我,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再食言,无论如何!”始皇在他千万的士兵面前请求,请求这个女人给他最后的机会。
“王,我……不能等了,我只能为你守候这个陵墓,在你和邪灵浴血奋战的时候,这个墓穴之外,也有邪恶的力量要入侵,这个,就交给我吧!”
“可你……依旧要在这里等我!”
“茜桃不能等了,这个身体已经灌下足够多的水银,这个身体很快就要和这里的水银融为一体,而梵使会分散在陵墓的四周,和这个陵墓结合在一起,阻挡任何想要入侵陵墓的东西。”
“王,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了。”
始皇愕然悲痛,他要阻止,要拥抱着自己的女人和千军万马一同进入阴间,可他的女人在他手里化作一滩银色,滑向地面,进入墓穴的凹槽。那是他陵寝的江河,他的女人在他的河里,银色的光就是阴间唯一的颜色。
“王!不要悲伤!这是她和我约定的,是她唯一能够和王了断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