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浓郁深沉。
安静的休息室里,满是男性的独特气息,子夕倏地掀起被子坐起,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一打开门,外面的正在聊天的两个男人就顿住了,子夕看到是秦牧和席慕歌两人,顿时也愣了一下,这是秦牧的办公室。
“子夕,你醒了。”席慕歌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笑着起身走过来。
子夕脸上的伤痕已经处理过了,额头和耳边有两道被玻璃划的比较深的伤口贴上了创可贴,其它的都是浅浅的痕迹,处理过后便不容易看出来了。
“我要去找他……”她喃喃的说了一句,便要往外走。
秦牧一下子就挡在了办公室门后,一脸认真的说道,“子夕,这个时候去看聿不方便,拓姑姑她们都在,你去到她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你还是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等晚一点的时候,我让护士去支开她们,到时候你再去看他,行吗?”
子夕微微垂眸,默认了秦牧的话。
可是,心里的那份不安还是在发酵,忍不住说道,“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牧蹙眉,好一会儿才对席慕歌说道,“慕歌你去替子夕看看聿,我有些事情想和子夕聊聊。”
“我……”
“快去啊,我是医生,难道我还会害子夕妹妹不成?”秦牧白了席慕歌一眼,忍不住动手去推他,打开门将他推了出去,“赶紧去!回来再告诉子夕妹妹聿的情况。”
不等席慕歌回答,秦牧就“啪”的关上门,然后转过身,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朝沙发那边努了努嘴,说,“子夕妹妹,过来吧,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子夕犹豫了片刻,走向沙发里坐下。
而秦牧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坐下,高大的陷入沙发里,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拿出一根烟,点燃,
那股特殊的烟味,在空气中慢慢的氤氲而开,袭入子夕鼻中的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子夕有些抗拒的坐远了一点。
秦牧对她出现的反应毫不疑惑,淡淡笑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待那烟味慢慢的消散之后,子夕的反应才恢复了正常。
秦牧将桌子上的文件推向了子夕,在子夕疑惑的目光中,缓缓的开口道,“子夕妹妹,这是你第一次闻到烟味晕倒进来医院检查后的报告。”
子夕猛地一震,而秦牧却紧盯她慢慢褪去血色的脸,一句句的说道,“报告显示,你那种闻到烟味出现的不正常反应,是曾经受过创伤留下的后遗症,而这后遗症,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且……跟聿有关,是不是?”
“……”
“我发现只有你闻到聿经常抽的这种烟味,才会有排斥的反应,刚才我点燃的,就是聿抽的烟,你……反应一如聿所描述的那样。”
子夕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子夕,之前聿托我查关于你是否患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事情,我去出差一周也了解了很多关于这种病的情况,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患上这样的病?”秦牧步步紧逼,看着子夕的凤眸里,透出一份担忧,“我们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聿对你那么重视,他很想了解关于你在英国的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医生,你跟我说说,我一定会尽力的帮你。”
明明知道他是好意,可是子夕却是害怕的摇了摇头,本能的想要拒绝,抵抗,“不,你不要问了……我不想说……”
她怎么说的出口,成人礼那一晚拓兰聿酒醉后对她做的事情,导致她去到英国后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而当她决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的时候,在六个多月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一场车祸,让她失去了那个孩子。
精神几近崩溃,让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梵川替她找了很多的医生秘密治疗,她才缓缓从崩溃边缘走了出来。
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
“子夕,聿什么时候能醒来都不一定,你就真的,真的不想给彼此一个机会吗?他真的很在乎你。”秦牧身为医生,向来敏感,对于这些事情,他猜到了她是因为难以释怀才会拒绝回到聿的身边,所以苦口婆心的劝导她。
“这世界上,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容易,你们错过了两年,现在千万别再错过了。”
“秦牧,你的好意我接受了,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拓爷爷已经警告过我了,他这一次出了车祸是因为我,谁知道他下一次会不会因为我,再遭遇什么不测……”
“子夕妹妹,你要想开一点,别事事想的那么悲观。”秦牧皱眉说道。
子夕摇摇头,无奈的笑了,“很多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无论是她,还是他。
*
席慕歌顺着护士的指路走到拓兰聿所在的病房前,就看到温清灵站在不远处的走廊窗户前,正背对着他讲着电话,那语气很急,像是在骂着什么人。
本来他对她的讲电话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手刚刚触碰到病房门把的时候,却听到温清灵对着手机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钱我明天就给你转过去,要是你还敢拿车祸的事情来威胁我,咱们就法庭上见!”
席慕歌倏地一震,温润的眸子瞬间扬起一丝惊愕,转身就朝她走去。
温清灵还在跟电话这边的人争论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了她。
突然,她握着手机的手腕一痛,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就被人拖着往另一边的楼梯间走去——
“席慕歌!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席慕歌将温清灵用力的扯到了墙边,一双温润的眸子已经凝聚起了犀利光芒,盯着她不耐烦的美丽容颜,咬牙问道,“温清灵!你说的车祸威胁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场车祸,是你指示人去做的?”
温清灵呼吸微扼,随机狠狠的瞪他一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清灵!你怎么这么狠心?子夕是你的妹妹!就算是同父异母的,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你怎么做得出这种恶毒的事情来?”席慕歌失望不已,感觉眼前的女人已经变得十分陌生了。
“恶毒?哈哈,席慕歌,你说我恶毒?那温子夕呢?她抢走了我的男人,在订婚宴上给我难堪,难道她就不恶毒吗?”温清灵冷笑着,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她先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温清灵,真的是她对不起你?别忘了上一次的宴会,是你设计了一切,叫人来偷拍我和子夕在车内的照片,当成丑闻爆了出去才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的!”
“我设计?席慕歌你真是好笑,要不是你带走了温子夕,对她抱有私心,怎么会有那些照片?而且我不也是为了帮你得到温子夕才做了那些事情的?是你自己没用,连她都得不到!”温清灵不屑的嘲笑道。
席慕歌被她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恼怒的低吼一声,“温清灵!”
温清灵却是充耳不闻,唇边那抹扭曲而嘲讽的笑意越加的深,“席慕歌,你没有资格来责备我什么,从上一次宴会上你带走温子夕开始,我们两个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如果我有事,你也绝对不会好过的!”
她已经接近疯狂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怕拼个鱼死网破。
席慕歌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头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是那么的可怕!
他还记得,温清灵跟她母亲被温父带回到温家那一年,不过才四岁多,那时候温家的夫人刚生下女儿子夕不久,听到自己丈夫带了他的初恋情人和私生女回来,一气之下就选择离婚带着不过几个月大的子夕去了国外。
说起来,他和清灵认识的时间更长,她四岁回来温家之后,总是偷偷的跟在不远处偷看聿,而他跟聿还有秦牧三人从小就是好兄弟,便也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十年后,温父打听到了温夫人在加拿大,连夜奔去加拿大要她们回家,却发生了车祸,然后,聿就赶去了加拿大处理他们的后事,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十岁的子夕。
而从此,从娘胎里就被温夫人订下了娃娃亲的子夕便成为了聿最宝贝的掌上明珠。
温清灵,也因此一直偷偷的暗恋着聿,直到子夕十八岁成人礼那一年,所有事情的颠覆……自此之后,便往不正常的轨道一发而不可收拾。
席慕歌闭了闭眼眸,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压抑着内心的汹涌缓着声音说道,“清灵,这件事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以后我绝对不允许你再去伤害子夕,你懂吗?”
温清灵看着他,美丽的容颜微微僵硬,片刻之后,才幽幽的说出一句——
“迟了,席慕歌,从两年前开始,就已经迟了。”
席慕歌蓦地一僵,还没有细细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她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
夜色沉寂,浓浓的笼罩在漆黑的星空下。
大约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护士来建议一直守候着拓兰聿的拓静去院长秦牧给他们准备的休息室休息,拓静跟护士刚走没多久,病房门就再一次被打开了。
子夕踩着细碎的步伐,走进了灯光昏暗的病房里,如水的眸子看到闯上那熟悉的身影时,化开了一股朦胧薄雾。
她轻声坐到了闯变,俯下身子,伸出微颤的小手,隔着几厘米的差距,沿着他深邃迷人的五官轻轻滑落,宛如抚摸着他的脸庞那般亲昵。
“拓兰聿……”
“……”
“你一定要醒过来……”
“……”
他一直没有反应,周围这般死寂的安静,让子夕的心仿佛被什么啃噬着一般难受,晶莹的泪水染上纤长的睫羽,湿漉漉的宛如被雨水打过的蝶翼。
她握紧了他冰凉的一只大手,似是在传递力量给他,脸颊轻轻地靠在他的枕头旁边,呼吸轻擦过他的耳畔,“拓兰聿,你醒来吧,别再睡了,醒来吧……”
子夕默默的留着眼泪,泪水不知不觉都湿润了他的脖颈。
“别……哭……”
一句近乎破碎的沙哑低语,忽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子夕浑身一震,抬头,他分明还紧闭眼眸,可是那带着氧气罩的唇,却是微微蠕动着。
“拓兰聿……”她有些震惊的看着他,急忙凑过去想要听他的声音。
“别哭……子夕……”浅幽的身影,嘶哑如雾,几乎湮灭在空气中,可是她还是听清楚了,他在叫她的名字!
“拓兰聿,拓兰聿!”
“……”紧紧合着的双眸,不安分的动着,在几近窒息的晕眩中,拓兰聿紧闭的眼眸终于艰难的睁开了一条缝隙——
她满脸的泪水,近乎惊喜的看着他。
别哭,子夕,我的女孩,别哭……
一抹欣慰的笑瞬间在子夕的唇边绽放,她紧紧地看着他,“你醒了,拓兰聿,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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