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凝等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等从上京前来的唐三姑娘唐钥。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发觉列车比预定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而她已经在站台上站了大约一刻来钟。
火车站人来人往,由于唐钥搭乘的就是普通的客车,并没搞什么特殊化,所以知道她是第一次出远门的瞿凝,心底还颇为小姑娘觉得有几分担忧:第一次第一个人出远门就是在保镖的陪伴下乘火车,也不知道唐钥能不能坐的惯,一路上还顺不顺利。
就在她心思乱七八糟的转着的时候,汽笛声由远而近,火车在前来接人的亲友们焦灼的目光中,缓缓驶进了站台。
没多久,瞿凝就在人挤人的摩肩接踵当中,看见了个子小小的,穿一件月白色对襟夹袄的小姑娘。
唐钥一下车就开始左顾右盼,拎着一个小手提袋的手指也捏的紧紧的,显然是没什么安全感的样子。
直到她看到了在站台上远远站着在朝她挥手微笑的瞿凝,面上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朝着瞿凝拼命挥手:“嫂嫂!”
匆匆忙忙的跑过去,连后头跟着的保镖们也不顾了。
瞿凝看着她跑到自己面前,笑吟吟的爱怜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瘦了。”
唐钥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拉了瞿凝的手,稳定了一下情绪,立时就开始问一些沈阳情况如何之类的问题,瞿凝也笑吟吟的回应着,顺便将前些日子她和唐少帅在千金寨的“历险”,撇去了那些政治角力和国与国之间争锋的关键,只当故事一般的说给了小姑娘听。
饶是唐钥表现出来一副很感兴趣,凝神静听的样子,但瞿凝却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看的出来,她心底有着挥之不去的愁思---想必应该是上京城发生了一些事情吧。
可惜这些日子她忙着处理那批美国来的技术人员的事情,要将他们在当地安顿下来,给他们准备教材,拣选学徒,搭建校舍,制定奖惩---中间还有几次她对翻译人员不大满意做了调整的,零零碎碎的事情十分繁复,竟也没有时间去关注最近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她关心了,也未必能对唐钥现在的波动情绪感同身受,毕竟有些感慨,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未必知道其中究竟。
不若就问问她吧。
瞿凝这么想着,渐渐将话题转到了京城的事情上去,诱导性的问道:“我近来不在京都,奏鸣曲的调配,你们做的怎么样了?”
这个问的就是她走之前,给唐钥布置的任务:中西音乐的合奏。
一说到这个,唐钥的眼睛就亮了。
她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而且愉快的笑道:“大有进展。我们试了好多谱子,比如其中有一首描绘草原风光的,主乐器是琵琶,但可以使用双簧管,提琴,定音鼓等等伴奏,中西结合,反而更添层次感,我们试着合奏过给老教授听,他虽然不大赞同我们的创举,但也给了我们不少指点……”说到这个话题,唐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眉飞色舞的神采飞扬。
瞿凝从她说话的态度和内容里都听的出来,她是在这件事情上毫无松懈,并且的确颇下了一番功夫的。
而且她也真的喜欢做这件事,全身心的投入了,这比她离京之前预计的更好。
瞿凝静静的听她说着,时不时的点点头,等到唐钥最后说完了,忽然发觉自己少了几分往日的矜持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瞿凝这才笑笑开口说道:“三妹妹,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们既然试了很多谱子,不妨就将试验成功的都记录下来,选上最合适的那些,到时候在沈阳,嫂嫂负责给你们盖一个剧院,每个月让你们去表演一次。一则这样乐团就能良性运营下去,二则这样也能把这种中西合奏的种子传播下去,不至于被后人遗忘。”
“表演?”唐钥彻底惊呆了,待她回过神来立刻拼命挥手,脸上露出了怯懦的神色,“不行嫂嫂……我我我,这我做不来,表演……”
瞿凝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唐家的三小姐,自然是不需要非得自己上场的。你若不想上场,仅仅在背后做一些统筹和策划,也断断没人敢短了你的功劳去。不过三妹妹你不想上台,不代表你那些姐妹们也不想表演……这一点,你恐怕还得等她们来了沈阳之后,亲自问过她们才行。”她这话就有些淡淡的点拨意味了:唐三小姐天真单纯是好事,但作为女人,总不能一万年的天真单纯下去。何况她说的这件事,虽需要唐钥决策,但真正牵涉到的却是整个乐团的向心力---现在看来,唐钥的确还没有作为一个决策者的自觉啊。
也不能怪她,后宅里倾轧,学到的就是阴私互斗和互相使绊子的手段,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真到了幕前,总不能除了那些小手段之外再无本事。她这番话,说的就带着意味深长---乐团里的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唐钥凭什么觉得,玩玩乐乐过下去就能将这样的日子留住?要做boss就总得往远里想嘛,古人都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听她这么说,唐钥沉思片刻,渐渐低下了头:也对,她那些乐团里的小姐妹们,倒是真的很有上进心的。她们之所以会到她身边进行这样的工作,一则就是要借她唐家小姐的名气,其次才是为了瞿凝勾勒的远大目标。她自己没有上进心思也就罢了,总也不能阻了别人的青云之路。
她这么想着,“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情绪却又有些低沉了下来。
耳边忽然传来了瞿凝柔和的声音:“三妹妹,你看我和你哥哥,在沈阳这些日子也算是多姿多彩了,你在京里,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出来跟嫂嫂分享分享?”
唐钥回过神来,点头应了,就将上京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对瞿凝娓娓道来。
她心里还含着几分促狭的情绪:她就不信了,听完这些事情,嫂嫂还能维持她那淡定自若的神态,就连她自己,这些日子也都觉得像是忽上忽下的,整颗心都不安稳的很。
没出乎她所料,瞿凝也听得有些愣住了。
在瞿凝他们离开京都之后,唐家的后宅只发生了一件大事。但就这一件事,就已经轰动了全城。
皇帝下野不多久,唐大帅就宣布将和南方的冯家联姻,娶冯家女儿冯思嫒为妻。
聘礼准备好,将聘礼单子送给了冯思平,然后准备要过三媒六聘的礼。
因为是南北联姻,事情办得很慎重也很盛大,过礼的程序遵行古礼,中间要延绵大约一年的时间。
唐家后宅因为这件事震动十分,姨太太们都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有围着冯思嫒奉承的,有装淡定但实际上夜夜睡不着觉的,有暗中钉小人的,总之这事儿一传出来,唐家女眷就恨死了冯思嫒。只可惜人家是冯家嫡女,又和唐大帅出双入对到处接受访问和拍照,简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谁也奈何她不得。
直到有一日,冯思嫒有一日和他们一起用餐的时候忽然被发现干呕的厉害,然后医师进来一把脉,竟然当场证实她怀了身孕。
当时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场面静的简直成了坟墓一般。
唐大帅倏然变脸,当场掷了碗就走,冯思嫒也是木立当场---一个屋子的人都呆住了。
礼还没过完呢,冯思嫒怀了孕?
先且不论唐大帅会不会做出这种让对方未婚先孕的事情来,就说“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八个字,在厉行古礼的唐家大宅,光这八个字,就能叫冯思嫒的美梦全然破碎。
谁做的?这事儿谁的好处最多?
瞿凝脱口而出:“谁的?”
唐钥红了红脸,低头细声细气的说道:“应该不是爹爹的,否则爹爹也不会是那个反应了。”
瞿凝低头想了一会儿,待要细问唐钥其中细节,唐钥却又说不清楚了。
不过无妨,这件事,有另外一个人,肯定知道的比她更多。
***
将唐钥在家里安顿下来,看着天色已晚,瞿凝索性也不直接回房了,就在唐钥那边等着做哥哥的来探望妹妹。
倒没出乎她的预料,没多久得到了唐钥平安抵达的唐少帅果然来了探望妹妹,瞧着她们都在这儿,只见了他来这才停止了叽叽喳喳,他进来第一件事是很顺其自然的坐在了瞿凝旁边,拉了她的手,夫妻两个并肩坐了问唐钥一路过来的状况等等。
倒是对京都的事情,一句未提。
瞿凝心里就有了数:他果然是知道京都情况的,说不得,还是故意不告诉她的。
不过他坦然自若和自然而然的亲昵,让她一点儿脾气也没有,这会也就笑吟吟的听着他们兄妹寒暄,时不时的帮他添点儿茶水,等到做兄长的问完了话,她便也随他向唐钥告辞。
两个人从唐钥房里出来,瞿凝含笑瞥向他:“上京的乐子,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知道,倒是苦了我,竟还要从妹妹的口里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眼一抹黑,就瞒着我是了。”
她语气里淡淡的含着几分埋怨,却是甜甜懦懦的柔和,那几分含着的怨气,让他心底更软。
他也就解释了一句:“你我既出了京都,那边的一团乱麻,交给有心人去打理就好,既已脱了身,又为何还要与那些事儿纠缠不放?我也是希图让你松快一二,方才不说罢了。”
瞿凝倒是猜到了他的理由,所以虽有“被隐瞒”的埋怨,但更多的却是含而不露的笑意,这会儿便道:“京都发生的事情,我也有些私下的猜测,只不知道对不对罢了。不若少帅发发好心,来给我释疑一二,我也好两相对照,看看我的猜测,到底准不准?”
唐少帅隐约勾了勾唇角:“……若我说我其实没怎么关注京师,知道的也不过皮毛,并不清楚其中关键呢?”
“你若猜不出来,那也不配坐在少帅这个位置上来。”瞿凝轻轻松松的笑道。
唐少帅摊了摊手:明知道这句话分明是激将法,但他好像,完全不能容忍自己被妻子看轻呢。
作者有话要说:停更理由见围脖……我就不在这里说三次元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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