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占地大约有五十来亩。东边是潇湘馆,中间是四知堂,西边是杏芜院。潇湘馆是老太太住的院子,南边是松竹院,是家里少爷住的地方,杏芜院后门有一通往外河引水成湖的闸口,过了闸口,是个有十来间屋子的小院,叫书芳斋,是少爷小姐平时读书的学堂,书芳斋的东边,就是陆府的后花园了。
馥香院,在后花园的西北角。院子里又有十多个小阁楼是小姐们的住所。而绿菱阁就在其中。宛秋带着芷兰随着万妈妈出了绿菱阁,穿过连着绿菱阁和杏芜院的回廊,很快到了潇湘馆。进门的时候,她们遇到王妈妈朝外走。
王妈妈和姚妈妈一样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姚妈妈管理夫人的日常起居和夫人的钱财。王妈妈则协理夫人管着内宅的钱物和人事。万妈妈则是老夫人身边最最得力的妈妈,连老爷都要敬她几。宛秋恭敬地喊了一声“妈妈”。
万妈妈和芷兰则上前给许妈妈许礼,热情地打招呼:“您这是忙什么呢?”王妈妈四十来岁,长得白白胖胖,虽然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但是不比姚妈妈的口蜜腹剑,但见人就是一脸的笑,陆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愿意亲近她。她笑着给宛秋行了礼,又给万妈妈和芷兰回了礼,这才道:“夫人派我去慈安寺送香油钱,特意过来像老夫人请示。”
万妈妈愕然,道:“往年不都是那祥安寺的主持来取的吗?”
王妈妈笑道:“夫人今年想点盏长明灯,今年府里总是出事情。”
万妈妈更觉得奇怪。夫人一直管理府中大小事情,怎的这样的一件事都来请示老夫人了?再说那祥安寺寺离这里三十多里,往返得一天多。既要去,怎么这个时候才动身?她还欲再问,那王妈妈已和宛秋聊上了:“大小姐,今年新进了几件鹤氅,我正准备照着往年的份例分发,夫人还特意让我问您,在颜色和款式上有没有什么要求。”
宛秋笑得客气:“母亲真是疼我,王妈妈办事是极周到的,我自是放心的”“夫人疼小姐是全府都知道的”许妈妈笑道。
疼我?哼,不就是看着在祖母的院子里故意而为之。
两一个是奉命来见老夫人,一个是夫人之命去当差,都不敢多做停留,寒暄了几句,各自散了。万妈妈领着宛秋去了老夫人日常居坐宴息的一楼东间:“大小姐坐坐,我去禀了老夫人!”
她丢下宛秋和芷兰转身上了楼,自有小丫鬟们上茶点招待她们。芷兰不由打量起屋子的陈设来。正面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chuang上铺着虎皮褡子,chuang上小几摆着掐丝珐琅的文王鼎、香盒。两旁的高几上摆着翡翠为叶玉石为枝的万年青石料盆景,玻璃槅扇前一滑太师椅上搭着石青底金钱蟒的椅袱,脚下的地砖光鉴如镜,绰绰映着人影……平日里都是碧落陪着宛秋来杏芜院,这次许是碧落病还没好全,大小姐却带上了她。
芷兰有些迟疑,说道:“小姐身子还没好利索,老太太早就发话了,可以不去问安的,怎的今儿个突然发话要见小姐了?”
宛秋望着手边麻姑献寿粉彩茶盅没有做声。“小心隔壁有耳。”宛秋娘轻轻的一句,却让芷兰脸上一红。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唯唯地“嗯”了一声,站在宛秋身后不敢再说话。
老夫人一直不太喜欢自己!记忆之中,宛秋对这个祖母只有敬畏并无亲近,李氏对她这个孙女也只是平常。李氏今儿个叫她过来,必然是因为自己不顾性命救下了轩儿,对李氏来说,死个把孙女并不算什么,要紧的是长孙没事,宛秋心里很是明白。可是祖母李氏是这个棋盘中很重要的一子,不可以忽略。宛秋不由苦笑。要走的路还真是崎岖。潇湘馆仆妇众多,又有几位姨娘在大太太面前凑趣,向来气氛热闹。她今天一路走来,却只见几个小丫鬟,而且还个个神色间有几份小心……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难道是万妈妈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话?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来前特意插上的那根金镶青石寿字玉簪……是前几日生病老夫人赏下来的。一定要趁机会讨好祖母。
宛秋虽然在心里暗自打算着,但身体却像一根紧绷着的弦,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一会,她就闻到有淡淡的檀香,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声。老夫人常年礼佛,身上总有一股檀香味……宛秋忙站了起来,就看见帘子一晃,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她身着交领五彩缂丝裙衫,罩着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大氅,髻上插了一支彩色琉璃蝴蝶簪,长长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显得十分玉雪可爱,人还没有到,娇俏的笑声却先传过来,少女扶着个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天青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中间镶嵌翠玉的秋板貂鼠昭君套老妇人走了出来。
是她!陆宛灵!
看到这个印入心底深处的人,宛秋眼睛眯了起来,手死死抓紧,又放开,笑的分外温柔。芷兰一直站在宛秋身侧,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笑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