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引看了身侧□□、未着片缕的温清许,再见门口屏风后立着的那个熟悉的端庄身影,想说什么,却只生生挤出了一句:“清玉。”
温清玉终是松开了攥紧了的手,回过身,面色漠然朝着众人离开的方向紧随而去。
半盏茶之后,就在古兰园的侧厅,众人不免面色都是铁青。
伏引与温清许立在侧厅中央,此时的伏引已是穿戴整齐,身上带着的似有似无的桂花茶香气,这一身明黄色华服衣角处的褶皱皆可以带出方才人们眼前所见的一切。
温清许散着发,长发及腰,光泽亮丽,平素简致的发髻此际披散开,只觉平添了几分随意的韵致,脸颊上的晕红更是多了几分风情。
温千山看了眼古氏,古氏自是明白温清许房中发生了何事,低下头。
伏褚僵持着,面上不豫,仿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叫众人瞧着都是胆战心惊。
徐连海欲要劝伏褚,试图扯出一丝弧度,却只换来苦笑一脸。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伏褚双拳握紧,近乎隐忍着怒火,望着面前立着的二人。
“臣女知罪。”伏褚话音未落,温清许便重重跪倒,额头一磕。
伏引醒来,还未觉察自己做了何事。可觉察起来,却觉自己不知怎地便出现在了温清许房中的床上,身旁还躺着温清许。
看了一眼温清玉的面色。每个人落入眼底的事实,便是他与温清许睡了。这一桩,他剩下的记忆便是温清许那杯茶,眼神扫着地下匍匐的素妆女子,伏引心中一凉,眼神微冷:“儿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好一个无话可说。”伏褚重重拍了拍桌案。
伏褚如何不气?前一刻,伏褚还坐在书房,恩威并施说通温千山许婚他的嫡女,此际他眼神落处,便是他的太子躺在温千山庶女的床上。
徐连海看惯眼色,却见温千山颜面有失,自是面上不快。
徐连海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君上息怒,大局为重。”
伏褚气盛的怒火硬是被生生压下。
冥神闭目权衡一番,伏褚复睁开眼,扫着一众眼睛,却见一人立在众人之间,目光望着侧厅的中央却至此不发一言。
缓缓起身,徐连海连忙搀起伏褚。
伏褚慢慢走向温清玉,目光灼灼望着她,帝王之气满布周遭,可声音却低沉了不少:“听过娥皇女英的典故么?”
温清玉屈了屈膝,大方道:“回禀君上,听过,娥皇女英乃是姐妹,皆嫁舜帝。”
伏褚点点头,又道:“舜帝几次遭难,多因娥皇女英姐妹二人所救。姐妹共事一夫成为多年流传之佳话。”
温清玉如水的眸子一颤,君上的意思是……
温清玉抬头看了一眼伏褚,摇摇头,陈述一个事实:“回君上,娥皇女英二人共事一夫自是成为佳话一段,但舜帝却为二人名分之事为难,姐妹二人亦为争正宫娘娘身份而掀起许多波澜。纵是姐妹,也难免令后宫生出许多动乱。同为姐妹,舜帝应该向着姐姐还是应该向着妹妹呢?”最后一句,温清玉声音平和。
自古帝王,后宫三千,不知凡几,争斗不止,是非不断,作为君王的伏褚自当可以感同身受。
“清玉,多言。”温千山立在身侧,斥道。
伏褚手轻轻一抬,示意无事。
古氏看着温清许跪在正中央的身影,她的女儿,这一次真是在她没有任何防备之时击得自己躲闪不及。
伏引立在侧厅中央,听着温清玉冷静平和地道出这些话,眼中光芒愈减,眸光低落。
温清许伏在地面,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眸光清亮。
伏褚眼睑一低,眼睛眯起,紧紧盯着温清玉的眼睛,似在打量探究真假。
终是叹了口气,支撑着徐连海的臂膀复又坐回了原处。
伏褚久久不言,叹了口气,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凝重。
此刻古兰园外已被徐连海召人封锁,在场之人都是目睹之人。这样僵持的场面,溢出的气息,似在方才徐连海缓缓推开温清许的房门,一如那时每个人停滞一瞬的呼吸。
“徐连海,回宫拟旨。太子年长,尚无姬妾,孤心忧矣。襄侯府四女温清许容貌端庄、德艺双馨,着赐婚太子为……太子侧妃。”伏褚顿了良久,似在踟蹰后文,却只道了二字,“钦此。”
正如他所感受的,后宫深院,女子谋算,他已被后宫那些容貌绝艳的女子谋算太多了。
娥皇女英的典故固然美好,但是姐妹之间为争后位发生的争宠事件历史上见到的还不少?
决定让温清玉赐婚太子为太子妃的本意是为了让温千山的兵权与他伏氏君权愈加靠拢,收缴兵权这项任务实在实在需要大力气,他怕等不及。
如今有了温清许。
温清许身子一震,侧妃……因为她的庶女身份,她最多只可册封为侧妃。
而温清玉,却心中一根弦一松,心中亦是五味陈杂。
“摆驾,回宫。”终归还是失望了几分,伏褚也不看厅中央那二人,便直直扶着徐连海离开。
温千山眸中亦是掀了怒意,震袖而去。
伏引眼底黯然,抬头望向温清玉的灰色眸色晦暗莫名。正要说些什么,却眸光一暗,终是不语离开。
帝王一言,便是命运驱使的方向。
所谓王权,伏引最是明白。正如今日这种情况,他确实苦涩无言,无可辩驳。
伏褚离开,伏引便要跟随仪仗离开。
伏引孤清的背影愈行愈远。
古氏缓缓走向温清许,温清许颤悠悠站起身来,轻轻念了一声:“娘。”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古氏一个脆生生的耳光落到了温清许的脸上:“娘是怎么教你的。”
温清许抚着面,面上茫然,却忍不住嘲弄笑道:“娘是怎么教我的?呵呵,娘自小便教我要隐忍,要抓住机会往上爬不是么?”
“我让你抓住机会往上爬,不是让你做这样越轨的事情,你可知道,君王之心,若是方才君上什么都不许诺,你会怎么样么?”古氏恨恨道,“你会就此背负□□之名,终身便也就毁了。”
“可我愿意赌,我忍了这么久,这一次哪怕就此背负浊名,我也想赌这一把!”温清许狠狠甩开手,面上一道重重的红色手掌印无比夺目。
“你就是要赌也不该拿命去赌,君上的权威岂可激怒?你……”古氏平素和善的笑意伪装此刻暴露得无影无踪,面上又气又恼,方才那样僵硬的形式,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顿了。
锦绣一把拉住古氏:“夫人。”
古氏怔怔回头看向锦绣,这才察觉温清玉竟还在此处。
“锦绣,陪我出去透透气。”古氏刻意舒缓了心气,压下了怒气。
温清许近乎痴狂的面孔缓缓靠近温清玉,拭干眼角的泪迹,勾了一抹笑意:“就像一开始一样,我们各取所需。”
一个时辰前,花园的凉亭里,棋盘之上温清许淡淡落子:“玉姐姐,你输了。”
而一个时辰后,温清玉立在原地,看着温清许得意的笑:“从一开始,你的布局就很完美。利用锦绣去碧绰苑给我娘下了安神粉,我娘忽然晕倒支开我,让你有了与太子独处的机会。凉亭里锦绣便是在跟你汇报成果吧。每个时间都计算得这么准,你果然赢了。那日太子来府,正厅之外支走了下人,才让你有机会算计出今日太子会与君上一同来府吧?”
“呵呵。那也要多亏了你们。”温清许带着嘲意看着温清玉,“你也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也是想要摆脱太子才促成这样的结果的么?我承认这件事我确实玩了心机,但是你何尝不是?谁也不比谁清高。”
温清玉蹙了眉,任由温清许靠近。
温清许愈加靠近温清玉,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你也不是什么傻子,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是有人告诉你主母的药里掺了安神粉的时候呢,还是你听到太子失了踪影了时候?”温清许眨了眨眼,恍若无辜的孩童。
温清玉听到温清许如此一说,方道:“既是知道我会察觉,你还敢赌这一把?”
“太子的心意明白得很,你若有心思,方才便不会那样回答君上了。你想摆脱太子,我想挣得身份,摆脱庶女的阴影,一举两得。”温清许一笑如孩童,眼神却无比清亮,“你明明就察觉了我的心思,还故意带着玲珑来,还引来君上跟爹。我们还真是有默契呢,从前默契地推倒清姿,如今默契地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