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姜家的马车拐出了街角,在一处小宅外停下。
秋风吹白波,秋雨呜败荷。风声潇潇,秋雨未止。
“温姑娘,这是姜家在五里城的别院。他……在等你。”姜冉一袭红衣,面容俏丽。
随着姜冉一路走进小宅中一个小楼,作为云国首富的姜家的家业,这处别院实在算是低调许多了。
一入门,便见一个男子,长身独立,立在小楼中央,背对着温清玉,一身素净的白衣茕茕孑立。纵使屋外细语绵绵,屋内此人亦是背影清冽,衣襟白净,一如初见。
“顾大哥,我回来了。”姜冉见着顾子引,忙忙便跑进了小楼里,笑得单纯清澈。
白衣男子回身,眉眼之间温柔如水,手中的短箫玉质中透了几抹青碧之色,与男子的一身白衣搭得匹配。
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每每一见,便是惊艳。
顾子引望着姜冉身后的温清玉,毫不意外:“温姑娘果真来了。”
姜冉的面上有些僵,眼中失落,笑意也顿了顿。
“顾大哥,温姑娘,我下去换件衣裳,失礼了。”姜冉扯了一抹笑。她的红衣衣角被雨打湿了些许,发间也难免沾了些雨丝。
顾子引对着姜冉笑意温柔:“多谢。”
姜冉娇羞红了半张脸,连忙便跑开了。
“姜姑娘身为姜家的独女,心意终身关涉姜家今后谁属,姜家家大业大,实可说是……富可敌国。”温清玉看着姜冉小跑离开的背影,道。
温清玉话中有些深意。顾子引是伏引身后的军师,很多时候他的决策于伏引很重要。
顾子引笑了笑:“姜姑娘心思单纯,于在下而言,便如沁之无益。”
沁之?温清玉不禁疑道。
“红颜知己,无关其他。”轻轻一句,顾子引道。对姜冉,却是如同妹妹一般,若说真与沁之的区别,便是姜冉心性纯净,更似妹妹一般。
“喜儿!”
正在此时,立于温清玉身后的玲珑忽然唤道。
温清玉眼一尖,便见顾子引身后,一个衣裳朴素的女子揭了后头的帘子缓缓走出来。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早前温家散了家仆本该回老家许人的喜儿。此时出现在此处,如何不让温清玉与玲珑诧异。
喜儿见着二人,双眼立马便落了泪:“小姐,玲珑姐。”
喜儿面上泪眼迷蒙,满是委屈。
玲珑连忙上前拉住了喜儿:“不是说回去了么?怎的还没有离开?别哭,有什么委屈好好说,玲珑姐在这儿呢。”
喜儿呜咽着,拉着玲珑的手:“喜儿本是要回老家的,岂知还没有走出京城,便被人抢了包袱。可喜儿又不知道温家迁去了何处,一路找还险些被人骗去卖了……”
听到此处,喜儿泪不成声。
玲珑怜惜得将喜儿拥在怀里,轻言安慰。
温清玉也算是听了个明白:“多谢顾公子救下喜儿。”
“在下也是瞧着有姑娘竟被待价而沽才出手,不想她竟是温姑娘的侍女。算是误打误撞。”顾子引轻道。
“是顾公子善心。”温清玉看着喜儿,有种深呼口气的轻松。算来,算上柳林涧的那一次,她已经欠了顾子引两次。
顾子引笑意动了动,温柔道:“此次请温姑娘前来,是有一事求解。”
至此,终是切入话题。
温清玉不禁记起,顾子引曾与她说人处于世,不与相欠。
玲珑心思剔透,见着二人的神色,连忙拉住喜儿:“幸而只是虚惊一场,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
带玲珑与喜儿离开,这小楼里便只有顾子引与温清玉二人。
细雨打屋檐,“淅淅沥沥”的声音清泠作响。
温清玉先打破了安静:“初见顾公子之时,小女子实在没有想到顾公子竟会是璇玑传人。”
顾子引笑意间是满满可以溺毙人的温柔:“温姑娘与太子殿下的过往,亦是在下意料之外。”
温清玉一怔:“顾公子知道的事情真是多。”
顾子引轻轻摇了摇头:“在太子府住久了,人多口杂,便听了几句。近日宫外流言不断,在这个当口,在下身为太子幕僚,自要为太子殿下分忧。”
伏褚膝下的子嗣不多,能成正统的唯有伏引一人。若非王位之争,也只有旁的缘故。
太子府的护卫说,他在柳林涧初见温清玉的前一日曾有个女子送过一封信到太子府。当时,他便有一个猜测,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看似很不合理,实则层层剖析看来,正如师傅教授,一切可以相连的脉络都要相信是相连的。
……
回温宅的路上,姜冉没有随行,依旧是姜家的马车送回。
温清玉面色有些不好。
“那位姜姑娘,小姐当真放心?”玲珑问道。
“小姐,将喜儿留在姜家反倒好,姜冉是姜家今后的主家人,况且姜冉是个直性子,喜儿跟着也容易伺候。”温清玉道。
喜儿被顾子引安排在姜冉身边也有些时日了,既然喜儿想留下,便也都不强求。
只是顾子引……
他的用意着实难猜。
“消了气便停手吧,这会儿还能置身事外。”当时他站在她面前,面上复杂。
她不想收手。
伏引即位,从此便是云国的新主。
也不真如温千山自己所想的那样已经看破了官场,终归还是对云国有所念。
温千山被伏引这位新君迎回了京城。温清姿乐得都是笑声。为了安抚温千山,伏引即位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为温千山的大将军位分前冠上了“护国”二字,依旧为襄侯府的温千山此番得新君器重,襄侯府里又是忙着了一阵。
重回襄侯府,个人心思个人知。
“主子,温家二小姐那边将锦帕送来了。”锦绣将锦帕送到温清许的手边。
温清许被册封为德妃。
只差行了册封礼。
能用温清玉亲手绣出的绣帕行册封礼,这份得意,只有温清许可以明了。
“什么样子的?”温清许略略抬了眼。
德行高尚、德容言功,德妃二字,于温清许而言,实则讽刺。
也算得是温清许进了太子府后得到的,太子府里一派温厚,善待下人,对伏引更是从无半句怨言。隐忍如在襄侯府之时,如今,终是得了这德妃的名分。
伏引初初即位,太子府里只她一个侧妃,她便是伏引立下的第一个妃子。
锦绣揭了摆放锦帕的锦盒:“二小姐许是也瞧着主子您今时不同往日了,瞧这些锦帕,废了不少功夫呢。”
锦盒之中,平平整整铺了四面锦帕,都是以京中月绣坊的白锦为底,所用的丝线以金线为主,冠以其他色彩为辅。
温清许手轻轻拾起其中一只锦帕:“她送来的帕子封妃典礼上用本宫还担心呢。”
端详着手中锦帕,温清许手中这面是一面双面绣,两边为龙凤呈祥,却是好预兆。
“龙凤呈祥,这做工真是精巧。”锦绣有些羡慕。
温清许嘴角冷冷一笑,手起,随之一声裂锦之声。
“主子?”锦绣大呼。
温清许看着撕裂开的锦帕:“凡是双面绣都撕了。”
锦绣终是明白,以温清许之谨慎,双面绣本就是可以内里藏乾坤的东西。温清许疑心之重,势必不会让温清玉又可乘之机。
温清玉送来的锦帕里共有两个双面绣绣出。除却这“龙凤呈祥”,锦绣依照温清许的意思将另一面“桂堂春”亦是撕扯开:“主子,什么都没有。”
连双面绣都没有做功夫?
温清许又提起另外两面,一面是单面以白莲做点缀,清秀雅致,一面是单面以牡丹为点缀,贵气十足。
温清许左右查示着两面锦帕,白锦丝线,针织细密,绣工细致。抚着纹理,最是柔顺。每个色彩搭配都是相得益彰、毫不突兀。
“连香都不曾熏?”锦绣只觉这锦帕之上没有半分香气。
温清许冷冷一瞥:“她是谨慎,不熏香没有味道最是不易惹麻烦。”
很多时候,香气之上可以做出许多文章。没有香气,省事儿不招事儿。
“真不枉了襄侯府里对她的栽培。”温清许看着锦帕上的丝线纹路,道。
“能让主子开心,也是她的福气。”锦绣道。
温清许得意一笑,将两面绣帕顺手丢进了锦盒:“好好收着,别弄脏了。她这番心意,本宫绝不辜负。”
白莲、牡丹……
纵是她温清玉,到了了,也不过是为她今日的富贵荣华添个锦帕。嫡女身份,又算得了什么?今时往后,伏引的后宫,她得为自己好好守住她此生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