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剑尖传递而来的刺骨的杀意并未让楠焱轶失态。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
他清晰地抓住了他的一个致命的痛处,绝对、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提的那个女人。
冷笑从心底漾开,却未来得及到达嘴角,他看见了他的脸。
楠焱轶生于青翎7734,比洛欧斐?达伊洛小十一岁,他们上次见面是在战场上,青翎7755,十五年前。那年他二十一岁,面前这个家伙三十二岁。
虽然想过由于血统的原因他的寿命较普通人类长出些许,成长与衰老都应如此,但他的确从未想过十五年来他竟没有苍老分毫,那张脸因为战后的休养生息反而更显年轻了些,只有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疲惫没有改变,那是岁月在他外貌上所能留下的唯一证据。
洛欧斐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愕然,剑尖轻抖,一道血痕在楠焱轶的颈上直直贯下,狰狞可怖。
“这是你放肆所要付出的代价。”他说,声音很轻,有些生硬。
王剑纤细轻巧,能施加在剑刃上劈砍的力量却不足,这是它的一个弱点,必须以高速驾驭才能取人性命,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划,几乎毫无杀伤力可言。
楠焱轶身影一闪躲过了近在咫尺的剑锋,指尖抹过颈上,鲜血猩红。指尖轻抖,鲜血聚合成几颗冰珠翻手的同时飞掷出去,化作几道鲜血凝聚的箭矢,直刺而去。
透明羽翼瞬间合拢挡下一击,猩红顺着羽毛流淌,缓慢蒸发。
他的翼是不沾血的,即使是在旧年的战场上,也从不。
“你要为玷污于她付出代价。”楠焱轶含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态。
“这句话,同样送给你。”洛欧斐面无表情,堇青翎蝶飞升而起,璀璨如群星。
“开始了么?”楠焱释轻叹一口气。
“你还没回答我,”赤鬼皱着眉头,“你能真的不恨他?真的不后悔?”
“现在想来让我后悔的事只有一件,”楠焱释缓缓地说,“就是我没有听祭的劝告执意把族长之位给轶,不然达伊洛和楠焱也许还不会僵化到这个份上。”
赤鬼默然。
“你觉得他们谁会赢?”释漫不经心地问。
“我觉得谁输谁赢,你倒并非是很在意。”
“我老了,”释叹,“如果不是那家伙执意,我早就该死了,他们谁输谁赢也不会让我的生活有什么改变,我又何必为这个揪心在意,不过如果可能,我是希望达伊洛赢德。”
“那是自然的。”赤鬼颔首。
“你确定?”释回眸。
“那是我的东西,我知道凭借里面的力量能达到的极限,而且作为使用者,楠焱轶尚不够格。”赤鬼言语淡淡。
长杖与剑锋相接迸射出一串耀目的火花,两人借助它们间的斥力跳开,完成了第一轮的交锋。
“而且封印之杖原属德兰,”赤鬼颔首,“我想这件事除了德兰家族之外,也只有我知道了,要它去杀德兰之王,你觉得现实么?”
“你怎么知道?”楠焱释微惊,“罹辰不可能告诉你!德兰对遗失在人类手中的器物三缄其口,就算你用它,也未必会告诉你!”
“至尊是由于初代的王拉芙拉希娅的失误而诞生的,人类从幻森深处窃走了光,而光即使作为魔力化的液态,也难以找到承载的容器带出幻森,难以找到并非没有,其一是德兰的身体,其二是作为至尊的灵魂,其三就是那个。”赤鬼指了指封印之杖,“它的内部可以储存一定量的光之泉,并与至尊本人建立依存的联系,它从至尊的血脉中榨取光,转化为实质可用的形态,如果使用者血脉中的光元素不足维持它运作,就会消耗其中的储存,但它没那么傻,不可能全部消耗,”赤鬼轻笑,“它会反抗的。”
“你总不会说是它告诉你的吧?”楠焱释蹙眉,“封印之杖在一定程度上拥有意识,但我确信它可不会开口说话。”
“我从幻森离开的时候洛玻雅告诉我的,那时的她已经预见了德兰的灭亡,所以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你没白陪罹辰三年。”释摇了摇头,“你所会的东西在现下的楠焱早已无迹可寻,如果能保留至今,楠焱也不会衰败如此。”
“世家的衰败已经无可避免了,无论是血统还是学识都是靠赐予,自然不会长久,如果昔年的十二世家是十二王族的后裔,也许今日会好很多。”赤鬼淡淡。
“洛玻雅不会允许,”释肃然,“罗诺普斯和特维希尔……你也是亲历者。”
“嗯。”赤鬼淡然回应。
王剑剑锋倾斜着刮过杖身,火花飞溅。
楠焱轶一掌拍在杖身之上,杖间绘出金色的焰火,像是一条游龙凶猛疾行,龙尾刚刚脱离杖间,楠焱轶喉间便是一甜。
挂着血迹的唇角绽放出阴森的冷笑,「隐羽」自然是极好的防御,但攻击所用本体大过隐羽合拢的体积,「隐羽」就会遭受一种能够将之摧毁的震荡!堇青石易碎的本身就是破防的关键所在!
光龙盘踞而下,那的确是「隐羽」无法比拟的体积,洛欧斐面色微沉,这一击对楠焱轶消耗不小,但自己同样没法用「隐羽」硬撑过去。
“麻烦的虫子。”洛欧斐轻嗤一声,撑不过去,接下来就好了。
光龙以极快的速度将洛欧斐盘踞在它以身结成的牢笼之内,透过耀目鳞甲的缝隙,楠焱轶看见了「隐羽」缓缓合拢。
紧握封印之杖的手微微一松,连带他自己也松了口气,魔力游走间治愈了一些较浅的伤口,翎蝶是个麻烦东西,它们的翅膀极轻极薄,飞舞间带不起任何的破风声,割在脸上却同刀伤无异。
屏息,双手结印,游龙化作一团耀目的金色液体不断翻滚,楠焱轶将其尽力挤压,争取碾碎那对翅膀,还有那个人。
“这就是你说的‘自然的’?”楠焱释扭头看着赤鬼。
“别着急,好戏在后面。”赤鬼冷笑,“如果运气好,你就能欣赏到德兰最耀眼的一面。”
“最耀眼的一面?”释不解。
赤鬼刚想说什么,那团液体便剧烈地翻腾了一下,然后远远地听见走廊那边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看来动静太大。”赤鬼蹙眉,“我先把身体还给这个孩子了,有时间再来找你。”
“希望不是永别。”楠焱释并未回头,声音里却含着浓重的萧索。
赤鬼一愣,眸中便是黯然,“希望吧。”他轻声说。
十秒钟内方才被撵走的那群人就全都回来了,他们望着明雪斋庭中一团耀眼的金色都是惊愕不已,就连楠焱珞也不得不捏了一把汗。
簌簌轻响,暗绿色的翎蝶迅速在廊上聚集成人型,佩瑞恩现身后也没多话,匆匆向楠焱释行了一礼,望向庭中。
“王……不,达伊洛的族长呢?”他急切地问。
“在那里面。”楠焱释指了指那团金色。
佩瑞恩神色愕然,但却不是那种必输无疑的愕然,反而回过神来后,松了一口气。
楠焱轶体内的血液近乎疯狂地被榨取魔力,他现在动动手都觉得累。但还没有结束!那里的气息还没有消失!他微微咬牙,再度将之挤压。
只是这一次,并未如愿。
光元素突然静止了,然后是空气中的风,以及时间本身。
元素暴动,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光元素在燃烧,被魔力引发的疯狂的爆燃,但风却异样的静止着。
像是凤凰涅槃,火焰燃烧着金色灰烬飞舞漫天,每一只接近地面时都化为翎蝶拔升而起,却呈现出明亮的金色!
寞翎晨惊得噎住了,他与贝拉深入祭坛时,贝拉曾放出这样明亮的金色翎蝶反抗洛欧斐用以保护祭坛的堇青色翎蝶,他本以为那是什么世家特殊的魔法,不过如今看来那完全是用血缘承袭而下的力量的化身!
双色翎蝶在空中相伴而舞,最后一点光芒燃尽了,堇青色翎蝶纷纷聚合,白发轻扬如一场深冬久候未至的昏漠大雪,洒洒洋洋地在地面铺展开来,那是无比洁净的素白。
除了佩瑞恩外全员倒吸一口凉气,站在那里的……已经不能够称之人类了。
人类不会有那么精致的外表,每一寸都精美的如同神迹,每一个细小的弧度都被时光借神之手细细雕琢,像是秘宝笼罩着一层薄光,并不刺目,却令人自觉失色。
长衣曳地,堇青色的火焰徽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暇的素白,与白发几乎融为一体,面色也苍白的让人心惊不已,初晨的阳光都能将之穿透一般纤细。全身都透着令人心惊的美感,只能以惊艳形容,无上的德兰之王。
神以新雪与晨露塑造你的容颜,臣服吾王,赞颂德兰。
透明的羽翼微微下垂着,那是最为懒散的姿态,然而暴起的瞬间就能化作利刃。
同样的羽翼在他手中的堇青石中以半凝固的姿态展开,王剑改变自身形态为箭矢,满弓如月。
苍白指尖一松,银箭离弦而去,金色翎蝶纷纷跟随,像是一场盛大的光雨,奔向久旱的沙漠。
楠焱轶震惊下摸索封印之杖,它却已不在原地,袖中闪着骇人绿光的长剑抽出横档在胸前,企图抵御王剑一击。
“德兰的王剑为弑「吞噬」而造,”洛欧斐摇了摇头似是惋惜,“而你和这剑显然没有「吞噬」结实。”
封印之杖缩短在他指尖旋转,他的掌心渗出鲜血无声滋润着杖身。
“这个,我就拿回去了。”他声音漠然,“撇开德兰不谈,我比你有资格用它。”
箭头没入楠焱轶的胸口,位置正中,洛欧斐下手还是知轻重的,那一箭如果直接刺进他的心脏,无论死多少回都不够用,而他现在还不能死,至少在楠焱家族有新族长之前,他得活着。
“那……不,他是……什么?”寞翎晨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精灵。”璎珞颔首,“远古的人们……是这么叫他们的。”
“与多数人想象的有很大区别,”佩瑞恩失笑,“人类古籍之中以娇小的身形和缤纷的双翼被记录下来的,往往是最下层的平民,真正能够脱离草木兽形而以完全姿态现身于世的,唯有王族。”
德兰并不是人类,他们是集岁月机缘衍生而出的“灵”……
直接承袭着世界伊始记忆的他们拥有人类无可企及的力量,因而诞生出如此繁盛的王朝——德兰。
“我们的时代从开始的瞬间就已经被确定了以何种方式没落,好在希望犹存,”佩瑞恩微笑,“这样的希望就寄存于此,在十二世家。但唯有达伊洛,是特殊的。”
“很惊讶么?”洛欧斐淡淡地看着楠焱轶挣扎站起,用尽全力想要拔出箭矢,神色里尽是惊愕和不可置信。
“没想到承袭自已灭之国的血统还能令你以完整的姿态出现,”楠焱轶笑的狰狞,“不过就算你再强,幻森都覆灭了,一个无国之王,又能如何呢?”
洛欧斐眼眸微凌,隐羽摊开冲楠焱轶劈头横切一记,鲜血斑驳。
“我们的国家还存在着,就在遗迹的地下。”洛欧斐轻声说,“德兰的高度,你无法企及,我为王,定要维护她的尊严,你还没有资格轻视于她。你想必从封印之杖内知道了不少,譬如达伊洛在精灵的语言里是守护,它指我们守护幻森永生,亦指我们本应被得到恩惠的其余家族守护,这是拉拉尔与初代族长们的誓约。但千年过去,总有人忘记这个约定挑起战争,所幸时光并未从我们的血液中带走力量,我们才能以绝对的暴力凌驾于所有家族之上,执行昔年的约定,因此我们被称为——监督者。”
“达伊洛名为愈之世家,不过是掩人耳目,达伊洛的确珍藏着有关黛诗妮的一切,但达伊洛的天赋从来都不是治愈。”佩瑞恩解释,“达伊洛正是德兰本身,真正的愈之世家名为依达法拉。”
“依达法拉?!”寞翎晨骤惊,“白院的主位的姓氏就是……”
“不错,就是那个家族。”佩瑞恩颔首,“两族间存在一定的血缘关系,历代联姻保持血统的不变,现任院长的母亲、上溯所有院长的配偶,都出自依达法拉。”
唯独王,是个例外。
佩瑞恩看着他,隐带悲意。
长剑破碎,白袍渲染一地猩红。
狂风自大地深处升起,以他所在地为中心的直径五米落花扫尽,巨大的纹章赫然浮现。
十二禁制,封印「吞噬」所用的弱化版,用在这家伙身上未免小题大做。
但他是必须死的,在某一天由德兰执行。
玷污的罪,不可赦免。
魔力,意识,野心。
禁制会吸收你的一切,取之自然,还之自然,这是德兰最擅长的事情。
“楠焱轶,你的罪不可赦免,不论是今日所为,还是二十年前。”洛欧斐轻声说,“等你从长眠里醒来,迎接你的便是德兰的裁决。”
楠焱轶居然笑了,分外的狰狞狠毒,纹章的光芒下他召出拂华,断剑击之碎尽。
“你的女儿。”他笑着,声音轻若耳语,“她的心被琴音封住了,拂华已碎,她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洛欧斐依旧没什么表情,指尖轻点,光芒大盛,一切归于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