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弦张了张口,想告诉娄氏小郡主不见了的事儿,但一开口怕就要解释她从何得知的,若是让阿娘知道萧晟专程在那跨院儿里等着她,还说了那样一番话,阿娘怕又是要担心忧虑了……楚意弦心里过了一圈儿,还是决定不说为好。
娄氏转头见她蹙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眉间却笼着阴云,“不如咱们先回府吧!至于你大哥那里,让人说一声便是。”
楚意弦点头,来了一趟本来未曾进灵堂吊唁,她心下还有些难安,可经过了萧晟那一出,再多的不安都消散干净了,是非之地,能离多远是多远吧!
母女二人达成共识,正待要走时,突然听得一阵窸窣声,母女二人一道抬起眼往声源处望去,刚好瞧见了墙角处一闪而过的一抹衣角,素白的颜色,是缟素,而那衣摆下,还有一只小小的脚……
楚意弦一愕,转头与娄氏对望一眼,蹙着眉,走上了前去。
一个素衣小姑娘正紧贴着墙根站着,手里捧着盘糕点,却是低头抹着泪,一双眼红彤彤的,听得动静,神色一阵瑟缩,将手里的盘子抠得更紧了一些,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小郡主,你怎么会在这儿?”楚意弦放轻嗓音唤道。
小姑娘抬起眼极快地一瞥她,可目光刚一触及楚意弦身边的娄氏便是一阵瑟缩,小身子更是朝着边上一缩。
楚意弦与娄氏对望一眼,叹了一声,从娄氏身边走开,小心地靠近小姑娘。
对着她,小姑娘神色间的戒备少了两分,虽然僵着身子,却到底没有再躲开。
楚意弦小心翼翼在她跟前蹲了下来,望着小姑娘,勾起唇角,笑微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还小,可是不能乱跑的!出来怎么也要带着奶娘或是丫鬟,你说是不是?”
小姑娘的神色略有些不安,“我只是想给母妃做她爱吃的花馔……”小姑娘低头望向她手中的盘子,楚意弦亦是随之望了过去。
还是楚意弦早前教她的那道琥珀桂花山药,小姑娘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按着姐姐之前教我的那样做的,我一直做得很好,每一次母妃都吃得很是开心,总是夸我,比上一回做得更好吃了。”
“可是,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做出来的不是那个味道,母妃不会喜欢的……”
“早前姐姐就与我说过,让我不要到处乱跑。可我没有听话,我方才悄悄跑去厨房,没有告诉奶娘,也没有告诉父王……父王是不是又会特别担心,会到处找我……”
“都是朵儿不好,朵儿不乖……朵儿总是让父王和母妃操心,朵儿不是个乖孩子……”
小姑娘越说越是伤心,一只手端着那盘点心,另外一只手则不停地抹泪,可那眼泪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不管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突然,她手里一轻,端了好一会儿的盘子竟是被人夺了去。小姑娘一时怔住,抬起雾蒙蒙的泪眼看了过去,却是惊得瞠圆了眼,“姐姐?”
却是楚意弦如方才一般,一直蹲在她跟前,一只手端着那盘琥珀桂花山药,另外一只手竟是半点儿仪态也不顾地径自徒手自盘中掂起一块儿山药,不顾上头粘腻的糖浆,直接喂到了嘴里,好似被那山药的美味惊到了一般,竟是一边吃着,一边“嗯”了一声,而后双目放光,朝着小姑娘竖起大拇指来,“行啊,小郡主!没有想到你这么有天分,别的不说,这道琥珀桂花山药是真正得了我的真传了,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是连我做的都比过去了!这么厉害,王妃定是喜欢极了!”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看着楚意弦,目光落在她素白纤细,却还粘着些许琥珀色糖浆的手指上,突然一撇嘴角,“哇”的一声,就是大哭起来。
而后,便是冲到了楚意弦怀里,紧紧抱住她的颈项,更是嚎啕大哭……
萧晟得到消息赶来时,朵儿已经哭着在楚意弦怀里睡着了。一双手臂却还紧紧环在楚意弦的颈项上。
五岁的孩子,虽然不算大,可分量却也不轻,就这么一直挂在楚意弦身上,竟将高挑的姑娘都显出两分羸弱来。
而娄氏就站在边上,抿唇望着他,神色明显地不悦。
萧晟瞥过楚意弦额间鬓角闪烁的汗珠,敛下眸色,上前低声道,“有劳楚夫人和楚大姑娘了!”说着,便伸手过去要将朵儿抱过来。
谁知道,小姑娘哪怕是在睡梦中,也很是执拗,萧晟的手刚刚碰到她,她便是反应激烈地身子一缩,紧接着将楚意弦的颈项环得更紧了些,小姑娘的劲儿居然不小,勒得楚意弦都有些生疼了,而小姑娘也甚是不安稳地又嘤嘤哭了起来……
楚意弦对着萧晟能够冷颜冷语,可对着这小姑娘,却委实硬不起心肠来,锁着眉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安抚着,小姑娘慢慢平静了下来,好似又沉睡了过去,可环在她颈上的手却还是没有半分的放松。
楚意弦抬起眼,淡淡瞥向萧晟道,“敢问殿下,小郡主的卧房在何处?”
萧晟眼眸深深,将她与她怀中的朵儿凝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深邃难辨。
听得这一声问,抬起眼来,正好触见姑娘明澈,却又无波的双眸,眸色陡然一沉,微哑着嗓音道,“请楚大姑娘随本王来!”
这一回,娄氏却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楚意弦单独一人,萧晟却也再没使什么手段,只是默不作声在前带路。
一路将她们带至了朵儿的居所,奶娘上前来,半哄半抱,好不容易才将小姑娘从楚意弦身上抱了下来,楚意弦已然是一身香汗淋漓了。
眼看着小姑娘重新在奶娘的怀里睡安稳了,楚意弦才长舒了一口气。
萧晟望着她被汗浸湿的鬓角,隐没在袖口的手动了动,到底没有将帕子递过去,微哑着嗓音道,“今日之事,多谢楚大姑娘了!”
“小郡主年幼,难忍丧母之痛,齐王殿下还需多费点儿心,多多看顾才好!”楚意弦的嗓音仍然冷漠,却透着丝丝关切。
真是矛盾啊!对着他们父女,一个这么关心,另一个却这么抵触,真是不公平。